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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春梦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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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梅吊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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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凄凄冷冷的晚上,那边田福安和张道新请的戏班子正热火朝天地“咿呀、咿呀”唱着家乡戏呢,这边秦丽的母亲王士花却已经悄悄地喝了农药了。 她虽是一个既没什么本事也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普通农村老妇女,但还是非常要脸的,而且现如今这个脸还必须得要,不然她还怎么活下去啊? 而要想顺顺当当地活下去,就得有必死的决心,唯有向死方能有一线生机,生活就是充满这么多解不开的矛盾。 秦元豹这个老动物肯定是没动他侄女秦丽的,因为他还没混到那种丧失最基本的良知的地步,他只是在秦丽打里边刚一露面,突然就赤红着脸轻轻地说了一句“俺叔,你也来了”之后,便羞得“哧溜”一下子跑了出来,当时心里慌得可不轻。 非常可惜和有意思的是,当地有关单位的人早就在外边堵着他们这一帮子没眼色外加没耳目的客人了,于是他干的这个奇葩丑事就这么被轻易地被传播开了。 俗话说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他虽未亲自赤膊上阵动秦丽一根手指头,可是秦丽被被旁人享用以及他去享用别人的事实却是再也抵赖不掉的。 由是,村里村外的人都对“当叔的花钱玩了亲侄女”一事津津乐道,且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简直比有些地方出的某些片子都经久耐看,搞得一向都比较摇骚和自信的他很久都抬不起头来。 眼下,这厮的日子虽然不怎么好过,不过和他大嫂王士花比起来究竟还算不得什么,因为毕竟他大嫂生养了一个当小妹的女儿,这就比较尴尬和难堪了。 摊上这号千古未有的稀奇事,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来讲,去喝药或者去上吊、跳河等,那几乎是不难预料的唯一的选择了,哪怕只是装装样子和表表态度。 至于秦丽的父亲秦元象,那是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人。 这回看起来平平常常的一晚,包括秦元象和秦丽在内,村里大部分人都跑去看戏了,唯独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王士花没有去。 她不去看戏是很正常的,因为家里还有不少活需要她干,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 她一边听着隐约可辨的原汁原味的唱戏声,一边从香台底下摸出半瓶农药来,呆滞了好半天才拧开盖子一口气就喝了下去,就像脑子根本就没想什么似的,或者喝药的不是她本人。 那个历史悠久的和堂屋里的大桌子差不多般高的香台底下的北边有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家里的老母鸡经常会跑到里面下蛋,小孩子们因为恐惧里面会有蛇或者老鼠什么的,平时并不敢去掏那里,所以家里的农药就放在那里边,相对来讲还是比较安全可靠的。 “人生,就好比那个黑乎乎的洞口——”她喝完那半瓶虽然因为是动手动脚的冬天所以什么味道都不易扩散,但是呛人的气味依然特别浓烈的农药后不禁想道。 此时她脑子里竟然出奇地平静,似乎这半瓶农药还附赠有安神醒脑、平心静气的功效,不亲自喝两口的人是断然不知道这一点的。 “其实也就是一闭眼的事,牙一咬,忍一忍,别管什么也就过去了,就像把头伸进那个黑乎乎的洞口一样,别管里边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就算要杀要剐、要死要活,也就是这样了,反正怕也不解决问题……” “闺女嘛,尤其是秦丽那个死熊妮子,凡事就随她去吧,她虽说干了丢人现眼的事,但我总不能拿刀把她杀了吧?”她随后又想,同时嘴里苦得比吃了最新鲜的黄连还难受一万倍,这苦里竟然还稍微有点腻歪人的甜,并且甜中还带点凝固了多年的油腥味和生漆味。 “

那是肯定不行的,不管怎么说,她终究都是我的女儿啊,虎毒还不食子呢,我能拿她怎么着啊?” “唉,有些事真是没法说,说了也没用……” “闺女唻,你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片刻之后她又小声地嘟囔道,好像闺女就在眼前一样,又好像她说了就能起作用似的,“你千不该呀,万不该呀,你不该去干那个丢人现眼的事啊,你说家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害臊的呢?” 她心里本来还想对女儿说“你要干那个营生,好歹也走远点呀”这句话的,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所以便没说出口。 都这个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天下哪有当老的希望孩子干那个行当的? “至于大象那个老混蛋,狗东西,”她非常厌恶地想道,直接就换了另外一种感觉,心中似乎燃起了一堆熊熊烈火,“哼,随便他作去吧,他上天日龙我也懒得再管他了,他想喝酒就喝吧,喝死拉倒,哪天喝多了栽井里淹死都行,反正是谁死埋谁的坑……” 她已经开始觉得胃很疼了,疼得自己根本就受不了,就如同有一万个男人刮胡子用的小刀片在使劲划拉她的胃壁一样。 这让她感觉有些意外,并不是她原先想的那样喝下去之后应该像平时吃辣椒的情况,最多就是洒点盐或者沾点醋就能解决问题了,要不然的话硬忍着也能对付过去。 她现在的意识很清醒,因此也很快就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喝得量不够,后悔自己没提前多买几瓶最厉害的最新产的高毒高效农药。 要死也得死个痛快呀,拖拖拉拉的算什么? “可惜这个瓶子里只有这么多药,不能让我马上就死,要不然的话我还用受这个罪吗?”她非常认真地想道,就像小时候爹娘安排她干各种农活时一样老实听话,同时又毫不费力地觉得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就要远离她了,就要照耀不到她了,因而也就再也温暖不了她了,但是这个忽明忽灭的□□却能继续照耀别人,照样温暖别人,这就有点让她受不了,从而又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傻了。 “我应该去喝点酒,”她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为之一喜,“听说喝完酒之后再喝药,就是神仙下世也救不了,嗯。” “不过,其实老天爷知道,我是真不想死的,而且原来也没打算真死,毕竟说句充心的话,我还是想活的呀!”她的想法转瞬间又变了,因为药劲来得更猛烈了,让她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和想死而不得,“从小,从那么一小点,我把丽丽这个死熊妮子一点点地拉扯大,真是不容易呀。” “唉,我的乖孩子唻,她怎么就去当了人家说的那种女人的呢?” “就算是当吧,她怎么就不知道去个远一点的地方呢?” 她居然又想到了这一层,饶了半天又绕回来了,这就让她感觉比较恼火了,感情刚才的一番罪都白受了,如同走了弯路一般气人。 “唉,说起来她还是傻啊,还是缺心眼子啊,”她随即又把焦点转移了一下,好驱散一下自己身上浓浓的傻气,“这个没人疼没人管的苦命孩子,有时候吃亏就吃在太懂事上面了……” “到如今这爷俩还有脸跑去看戏,真是没法说了,这个戏就那么好看吗?”她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想以此来减轻食管和胃中实在难忍的痛苦,不过显然这是徒劳的,没有谁能替她受这个罪。 “看吧,看吧,恁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吧,一回头我就要死了,他们爷几个想干什么就干什

么吧,谁还能管一万年啊,谁也管不了一万年呀,哼!” 从内心来讲她当然是不怕死的,敢喝农药或者已经喝了农药的人还怕什么死呀? 除了实在忍受不了的剧烈的疼痛之外。 不过好在现在是黑天,没人能看清她的脸,更没人能看清她脸上的泪水。 她再次深刻地体会到,直扎心窝的冰冷冰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整个人仿佛被扔进了一个亘古不变的地窖里,四周全然没有任何的出路。直到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心里才略微感觉好受了一点。 大约人临死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的爹娘吧,因为那毕竟曾是来时的路,尽管已经遗忘很久了。 有那么一阵子她很想去趟茅房,好解决一下下腹部愈来愈强的疼痛,后来又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去了,因为离死亡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死神什么时候来? 既是这一刻,也是下一刻。 嘴里自然还是火辣辣的,而且比刚才又厉害了十八倍,像是被滚开的水烫了十八遍一样,连鼻子里呼出的气都带着浓重的鱼腥味和刺牙的金属味道,她现在已经能确认是这种特别令人讨厌的味道了。 她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喝错,这就是在农村最有名的让人闻风丧胆的,具有极其强烈的致死性,喝它的人基本上必死无疑。她幻想着喝下去这种农药已经很久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人只要还活着,还有那么一口气苟延残喘着,对什么都是好奇的,对死亡也是如此。 有时候恐惧也阻挡不了这种好奇的脚步,它最多只是将其推迟了一下而已。现在她的好奇心已经得到充分的满足了,剩下的唯有无边的恐惧和震颤了。 但是这个恐惧和震颤是断然没有解药的,因此她只能瞪着眼睛硬撑着,撑一秒是一秒,直到真的死去。 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疼起来了,痛不欲生地感觉迅速地袭来,就像有无数的细钢丝绳在一步紧似一步地死死地勒着她一样,疼得她似乎忘记了胃部的灼烧和刀割感,刚才还难以忍受的感觉这回反倒是变得无所谓了。 每时每刻总有新的疼痛感袭来,不断取代旧的疼痛感,犹如阵阵海潮一般,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下回我再也不喝药了,”她发誓赌咒地想道,俗得令自己都感觉厌烦不已,这实在是太丢面子了,转眼之间她竟然成了自己都曾经特别看不起的那种人,“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墙上呢,真该让全世界的人都尝尝这种药的滋味,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人随便喝这种药了。” 下回?她哪还有什么下回呀。 她知道锅屋里还有半锅地蛋疙瘩汤,那是一家人的晚饭,如今那口锅本该洗刷干净的,现在已经没人操持这件事了。 那口锅,她都不用看就能轻轻松松地想到它的样子,油腻腻黑乎乎的,看着就让人厌烦,她想砸烂它也已经好久了,如今是再也不用看它了,真是太好了。 能够真正地远离一种令人厌恶的生活就是好,为此她很满意。南墙跟还有几株稀稀拉拉的丝瓜秧子,本来早就该拔掉了,她一直都懒得去拔掉,看来这个活只能留给别人去干了,她一直都认为丝瓜瓤子是很好的刷锅家什,而且鸡蛋炒丝瓜也是一道很不错的家常菜。 “光亮是个好孩子呀,”脑子转悠了无数圈之后她又想到了在县医院当副院长的大儿子,“我这一辈子都觉得他好,他从小就有志气,学习好,长大了也确实有本事,不枉爹娘养活他一场……” “只可

惜我这个当娘的给他丢人了,”她又扭曲着脸叹道,似乎自己的想法能传递给孩子一样,哪怕是自己死后再传递给他也行,又似乎自己的一番苦心终究能有人知道和理解一样,其实一切都不过是单方面的痴心妄想罢了,“医院院长的娘喝药死了,大伙要是知道这个事了,该怎么传呀?” “又该怎么说呀?” “光亮他还不容易混出个好名声出来了,结果我又在这里给他脸上抹黑,让他以后在外边都没脸做人了,我真是该死啊,我这是当的什么娘呀?” “不过呢,”她转念又想,逻辑变得比刚才强多了,“人人都长着一张自己根本就管不住的嘴,包括我也是,我也乱说过别人,知道别人会怎么说我,都是些扯老婆舌头的事,不分这家那家的。” “唉,管它该不该的呢,”她又叹道,其思维转变之快确实是自己此前未曾想到的,“反正这个药我已经喝下去了,已经没治了,伸着腿就等着死了,想再多也没用了……” 此刻她的脑袋疼得再也想不下去了,一股阴森森的凉风骤然吹到了她的眼前,随后直接就灌进了她的喉咙里,好像一颗冰冷的大龙眼葡萄滑进了嗓子眼里,又逼着她向死亡迈近了一步。 前边的路到底还有多长,她确实是不知道的,她也说不准阎王爷的小鬼什么时候来接自己,所以就感觉更加恐惧异常了。 传说中的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等景象似乎已经就在眼前摆着了,就算她再想躲开也无济于事了。 真不该喝这个药啊,她想,已然是非常后悔的意思了。 “听说吃屎能治喝药的人,过一会他们要是看见我喝药了,不会给我灌屎吧?”她又想起了一件比较恐怖和恶心人的事情,因此整个身子又震颤了一下,就更觉得这个药不该喝了。 “不过那也说不准,也不是没人因为喝农药吃过屎——”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她咒骂着自己。 一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后悔没能提前多买几瓶新农药,好一口气喝死算了,要是多喝几瓶就好了,她以为。 她就这样瘫坐在黑黝黝的香台前,如死狗一般,在寒冷的夜里,昏昏沉沉半死不活的,简直痛苦极了,也可怜极了,只是没人见到她的惨状而已。 古往今来全世界所有的疼痛和煎熬此时此刻全都加到她身上了,简直比一口气生十个孩子都难受,真不如一刀砍死她,好迅速了结这场非人的灾难。 她觉得哪怕是跳井淹死,摸电过死,恐怕也比喝药死得快一些,喝药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她这回可算是好好地领教了,只可惜不能亲自说给后来人听了。 今晚唱的戏大约是不好看的,所以比桂卿还要大两岁左右的秦丽看了没多久就回家了,她这种人对这些玩意本来也不怎么感兴趣,她之所以去纯粹是为了看热闹,看人。 狗鼻子比较灵敏的她还没进家呢,就很意外地闻到了一股子浓烈刺鼻的农药味,因为冬日夜里的空气太纯洁了,稍微有点异味就能闻得到。 “呀,谁又偷喝酒了?”她本能地嘟囔道,同时拿眼睛不住地满院子乱看,就像在人群中搜寻最有价值的顾客一样,“这大冷的天,喝什么喝?” “一个一个的都没有点狗出息头,而且还喝这么孬的酒。” “我的个娘唻,”她捏着鼻子嚷嚷道,好像这个家就是个夏天里不能入人眼的粪坑,“你闻闻满院子这个呛人的味——” 等她寻着时断时续的根本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找到早已瘫卧在香台前的母

亲,并且真切地闻到从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极其难闻的农药味道时,就是那种大热天里死老鼠的腐烂味道,不禁立时吓傻了眼,“噢喽”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就是没命地大声地呼叫…… “不要紧,没什么了不得的,”王士花很快就被家人用快要散板了的地排车拉着送进了离樱峪最近的北沟镇卫生院,一路上她都在安慰拉车的人和跟着在两边跑着的人,“你看看恁一个一个吓的,我就是喝了那么一小点药,我原来觉得那是一瓶酒的,我就想着喝两口暖暖身子来着的,谁知道那是药啊——” “没事,没事,恁都放宽心吧,”她接着又嘟囔道,明知是自欺欺人,却还在那里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光亮还在医院当院长呢,说那话,死谁也死不了我呀……” 秦元停也跟着来了,他连衣服都没穿好。 好不容易颠簸着到了镇上的卫生院,按医疗规程本来该给王士花立即洗胃的,但是会操作机器的人碰巧不当班,而值班的大夫又没有什么大本事,所以无形当中就有些耽误事了。 秦元停这个二半熟当时一着急,就对着当班的大夫和护士一通乱吼,说这是县人民医院院长的娘,你们赶紧给好好地看,不然的话我饶不了你们,那个语气和态度显得非常不可理喻,既傲慢又无礼,既下流又可怜,气得值班大夫和护士浑身上下直哆嗦,连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来。 结果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针药上去之后,王士花就安静了好多,不过她一开口说话就明显地让人感觉到她已经神志不清了,这就是秦元停一通乱吼吼来的结果,他当然是想不到这一点的…… 哪怕她是医院副院长的娘,到了该死的时候也得死啊,事后大家都这样说。 还有人说,她要不是副院长的娘,说不定当时还能救活呢。更有人说,她这个当嫂子的其实死就死在了婆家兄弟手里。 别管人怎么死的,反正死了总得埋上。 “俺大娘活着的时候最疼我了,”到了出殡的时候,秦元停的儿子秦超拿着掉了若干漆的老话筒一本正经地说,只顾着表达自己心中的意思,而想不到其他的意思,“她以前就喜欢听《秦雪梅吊孝》,这回我就给她老人家点一出《秦雪梅吊孝》吧……” 随后,听起来有点嘈杂杂的其实是各负其责的锣鼓家什一响,能让人哭断肠的笙笛声一扬,就见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妇女走出来,悲悲戚戚地如诉如泣地开口唱道: 秦雪梅见夫灵悲声大放, 哭一声商公子我那短命的夫郎。 实指望结良缘妇随夫唱, 有谁知婚未成你就撇我早亡。 实指望你中状元荣登金榜, 窈窕女终于归出嫁状元郎。 实指望凤冠霞帔我穿戴, 却不料我今日穿上孝衣裳…… 家里近几年没怎么死过亲人的,年纪不老的女子中间没死过丈夫的,当然体会不了秦雪梅那悲痛欲绝的心情了,但是正经历此类悲剧的人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正所谓谁伤心谁知道,谁流泪谁清楚,心中的话说给旁人听也没什么用,因为调皮的鲁迅曾经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 可以证明这句话的例子简直举不胜举,比如秦元停和他老婆渐怀兰的事就很有代表性。 秦元停是村里的电工,外号秦元狼,电工就和守村人一样,每个村都少不了这样的人。 他老婆渐怀兰平日里信的是※※※,这在村里早就是大家伙所熟知的事情了。

他和所有的农村半吊子货一样属于什么也不信的主,满脑子里只有金钱和女人,或者说只有崇高的事业和辉煌的爱情,除了照例干点农村电工必须干的活之外,“吃喝嫖赌抽”几乎就是他的主营业务,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这个主营业务服务的。 他自己什么也不信,因为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天不怕地不怕地享受人生了,这原本是没什么的,但是仅仅如此他又觉得还远远不够潇洒,他还强烈地阻止渐怀兰去信那什么玩意。 两口子因为这个事干了无数次的架,他老婆经常被他打得遍体鳞伤、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是个人看见他的虐待行径都会觉得难以容忍的,但是外人又不好干涉什么。 “信什么※※※※※,※,我还不知道这里边是怎么回事吗?”他经常当着他媳妇的面这样地高声地叫骂着,绝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样子,又好像已经把整个社会完全看透了的样子,比最有名的哲学家还哲学家,比最厉害的圣人还圣人,“还不是一群※人闲得蛋疼,去捏个题找老相好的吗?” “※※※,这帮子吃饱撑的没什么文化的熊人窝一块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外国再好的东西,一到了咱这里全都变味了……” 而渐怀兰则信心满满地认为丈夫对她的强烈阻止,以及对她的恣意辱骂和殴打,这些全都是一种上天注定的考验,她必须得默默地接受和忍受,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对得起她心目中所谓的※※※。 甚至说,来自家人的阻挠越是无理和强烈,就越能增加她的修行效果,而且越是文化程度低的圈内人越是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类的鸟原则。 她已然失去了自我,当然要找到一位偶像来崇拜。 其实大嫂王士花的突然死亡,秦元狼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只是这个话谁也不敢轻易说,甚至连提一提的想法也不敢随便有,因为这货可不是个好脾气,他要是翻起脸来连亲爹亲娘都不认,何况不是他亲爹亲娘的人了。 另外就是,谁也不能保证当晚那个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的值班医生没在暗地里捣鬼,毕竟医生也是人啊,稍微有点血性的人谁受得了这个狼羔子的当众侮辱啊。 “我算看透了,※※※※※,大夫就是魔鬼,你往往还抓不住他们的把柄。”王士花死后,秦元狼就常把这句非常肯定的话挂在嘴边,而且直到以后的某一天他自己被烧成灰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大嫂王士花的死亡对他而言是一个很大的警醒,只是警醒的方向有点不对路,这就反而使得他更加忌恨自己的老婆渐怀兰了。 在他自以为洞若观火的眼里,信那玩意的人和不怀好意的大夫基本上都是一路货色,只不过一个是害人精神,一个是伤人身体,都属于罪不容赦的不能轻易相信和托付的群体。 因此,他特别讨厌渐怀兰有事没事老往小李庄的那个破烂地方里跑,就好像她是去找那个涉嫌背地里害人的长着羽毛的医生幽会一样。 这样偷鸡摸狗的辱没门庭的事他怎么能容忍呢?而他越是不能容忍,就越是会把有些事情想象得太具体,太憋人,太需要他亲自出面干预了,因为全天下所有的正义就等着他这位英雄人物来匡扶了。 在王士花刚埋完没多久的一天傍晚,出于任谁都可以想象得到的原因,秦元狼又开始找茬殴打渐怀兰了。 “你不是说,你们这种人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能忍吗?”他恶狠狠地高声骂道,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恶得和狼一样,就差把吓人的嘴巴再变长一些了,“那行,我今天看你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

言罢,他一脚踹开她,转身向锅屋跑去。 “我让你忍,我让你让,我就不信滚开的开水烫不倒你!”只见这个头顶没几根毛的大秃瓢像条嘴歪眼斜的疯狗一样,从锅屋里拎着一瓶开水就跑了出来,他边跑边用粗短可笑的手隔空指着结发妻子恣意地叫唤道。 “我看你还硬皮吧?我今天要是治不改你,我就不是从俺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就是大闺女养活的!” 如果是出于躲避灾祸的本能,她应该是能够跑掉的,但是她不相信自己的丈夫真敢拿开水烫她,而且更让人感到震惊和惋惜的是,她竟然理直气壮地觉得即使是这个贼人真的拿开水烫她,那也是※※※对她的一种特殊考验,她既不应该退缩,也不应该害怕,而是应该以视死如归的态度来面对眼前的一切,用惊天地泣鬼神的实际行动来感化和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大恶人”。 有这种愚昧而荒唐的心理因素垫底,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她只是淡淡地冷笑了一下,并且很鄙视又很慈祥地瞥了那厮一眼,并没有像正常人一样挪脚就往外跑,更没有产生一丝一毫害怕的感觉,犹如一位身经百战的钢铁战士一样。 他原本是要吓唬一下她的,但是抬起充满血丝的狼眼一看,对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他的疯狂举动,不仅如此,她还大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这就令他比较恼火了。 盛怒之下的他于是便野性大发,狼威四溅,觉得必须得干出一番罪恶的勾当才能平复心中烈烈燃烧的怒火了。 他揭开暖瓶盖子,往旁边一扔,提着暖壶猛然往她的头上浇了不少开水,以压抑他心中再也遏制不住了的邪恶之火。 可是,她既没有像平常人那样大声地叫喊,也没有皱一下眉或者眨一下眼睛,而是像千古留名的英雄好汉英勇就义一样变得更加大义凛然和神圣不可侵犯了,一脸视死如归的大无畏气概。 “你个自己作死的贱货,”他继续像疯狗一般气急败坏地丧心病狂地叫嚣道,都快疯岔耳眼了,满世界都要搁不下他了,“我让你硬皮,我让你硬皮,我让你揍死都不服降,我今天非烫死你不可,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你到底叫那些不吃人粮食的家伙们迷到什么程度了!” 说着,他又把已经停下来的罪恶而又恐怖的举动再一次地捡拾起来,可着劲地往她头上浇着直冒热气的开水,一点也不念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就像一个打孩子已然打红眼了的愚蠢透顶的家长一样,简直毫无人性可言,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作恶是有瘾的,果然如此,从不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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