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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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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乱世飘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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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寒冷,永京城将将入冬,宫中各处花园亭台的水面都早覆盖厚冰,凤仪宫院中的金色赏鱼也被搬到了内室。 程璧领着柴宝姝进宫那日,是个好天气。 永京的冬天,但凡她出去回来睫毛上看不见冰珠她都将之定义为好天气。 邯城就算最冷的时候,都没有永京好天气的时候冷。想想也是心苦。 伺候的人去了院子,程璧带着柴宝姝进了正厅。 一块漆盘、一口箱子也随之入内。 乐章侯府之女,家世显赫,仙姿玉色,才情也过人。 “臣女献礼。”柴宝姝自己捧着块漆盘。 漆盘上面有一张红色狐裘。 动物皮毛很挑猎人的本事,猎杀位置一旦偏离半分,皮毛便不能完整。 这张狐裘毛色鲜亮,通体火红无一处异色。在卫令姿这双见过无数珍品的眼里,这狐裘可算得上上之物。 她喜珍奇宝贝,但也还是理智:“本宫怎么记得,乐章侯府的礼送过了呢?” “乐章侯府的礼是贺娘娘兰梦之征的贺礼,臣女的礼是赔礼。” 里三层外三层的厚棉缎裙、素绫花袄衬得柴宝姝身姿窈窕。 柴宝姝口中轻吐着云雾:“端阳宫宴,臣女装扮华丽,卖弄才学,只为出风头惹贵女们忌惮。故意当众讨走娘娘的坠穗,也是希望娘娘觉得臣女是一个不甘本分,有掠取之心的人……” “等等。”卫令姿拦下柴宝姝,眉头轻蹙,“柴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柴宝姝见状看向程璧求助,竟得到后者的鼓励眼神。便又壮着胆子:“臣女以小人之心揣度娘娘,特来赔罪。” 程璧接着柴宝姝的话,解释着:“我拿着坠穗找到一间售卖的铺子,掌柜的说坠穗都是一间绣房送去寄卖的。我便谎称要下一笔单子,交了三成定金掌柜才将我带到地方,结果刚进绣房就看到了柴姑娘,还被她认了出来。” 太阳穴似隐隐作痛,卫令姿轻轻扶额,尴尬到不想说话。 三人氛围陷入可怕的沉寂。 将手中狐裘放到一边后,柴宝姝便从腰间解下坠穗,打破尴尬:“早前绣房新来的姐姐购错了材料的颜色,堆下了许多绿色的绒布绳。男女馈赠都忌讳绿色,这些绳子只得一直压在仓库。” “娘娘那日身上都是贵重之物,臣女唯独被这块坠穗吸引了。当时臣女心中想的只是——绣房的绿绳有用处了。” 卫令姿这才注意到,柴宝姝身上腰带边配着的坠穗正是她送出的那枚。 柴宝姝随后又打开那口箱子,指着里面的东西一一辨认:“这是账本,底下那几页是绣房收的订单,下面那些是仿制娘娘坠穗赚到的银钱。娘娘可以请司计房的大人们来清算。” 箱子里都是现钱。半口箱面铺着碎的银子,串好的铜钱,上面铺了几页单子和一个账本。 “那几个拿着坠穗售卖的孩子是……” 忽然想起闹市间游走兜售的那几个小身影,卫令姿不禁问。 “她们都是失恃失怙的孤儿,绣房收留了很多孤苦女子,她们做活,孩子们下了学堂就出去售卖,绣房一直是这样维持下来的。” “谁的绣房?”卫令姿又问。 “是我娘早年瞒着府里盘下的,她说乱世女子飘零,略尽绵力也好。” 说到这里,柴宝姝眼神闪躲起来,“是臣女自己不想进宫,才想出

了这样的主意。结果……让这位程姑娘找到了绣房。” 程璧点头,证实柴宝姝所言不假。 “这口箱子……” 卫令姿还没说完,柴宝姝便赶紧回道:“交给娘娘处置。” 起了身,卫令姿走到箱子边绕了两圈,微生感慨:“看来卖得不错。” “臣女也是因为这次才发现,宫外的人都追逐时兴之物,只要说是照着宫中贵主的饰物仿的东西,都可以卖得很好。” 柴宝姝双目一亮,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激昂,整个人都是开怀的。 卫令姿手在箱子里随手捞了一文铜板,细细端详:“你进宫,乐章侯府知道吗?” “我娘她随我一同来的,正在宫门外的马车上。”柴宝姝回道。 “赔礼本宫受了,东西都带回去。” 将一文铜钱攥进手心,卫令姿才喃喃着往内室走去,“这样的母亲教出的孩子,就让她留在她母亲身边吧。” 此言一出,柴宝姝便明白了。 程璧将人领到凤仪宫外:“我让人送你出宫,东西原路带回去。以后接到订单就往宫里送个铜钱,也让皇后开心开心。” “谢谢程姐姐。” 待柴宝姝走得远了,程璧才回到卫令姿身边。 “她在宫外更好,乐章侯府做的事,也是帮着陛下和本宫做的。” “是。” “司珍房每个月好像都有搁下不用的图纸,她用得上吗?” “我去司珍房看看,挑些能用的。” “让她自己挑吧,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卫令姿坐在榻边,盯着外面,仿佛呓语。 柴宝姝来这一遭,也叫卫令姿意识到萧彻纳妃的事情要推进了。 关于拣择后宫的流程凤仪宫其实都铺设过,就学着先梁选太子妃那般,给各家命妇贵女们下帖子在宫里办个体面的宫宴。宫宴上言语暗示一番,各家感知到暗示自会回去好生预备,此事大概就能支会尚宫局办了。 至于只是铺设…… 卫令姿还是对萧彻行事手段心有余悸。 辛州的事情堂臣们议了多日,司农寺把太仓令调了下去,户部那边也给了应对。宫里司计的活差不多该收尾,各局各司也有条不紊的。 相信很快,御史们就该瞧出大家都闲下来了…… 沿着地龙火道升腾的暖流随着烛火跳跃游荡,蜿蜒飘浮,驱着凉意,将整个宫室烘得煦煦融融。 卫令姿通身被长袄罩得严紧,半支着靠在榻边,手托香腮,目光飘远。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男子投注在桌案上的视线慢慢收回,眉宇间宠溺无奈。 “我在想,那些御史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参奏别人呢?” 官不高,开罪人,吃力不讨好的。 卫令姿侧过头,出神之间想得个答案:“小到一个物件,大到一群人,他们都不肯放过。” 萧彻嘴角莫名其妙嗪着弧度:“不知道。” “我皇兄……”卫令姿顿住,“臣妾父兄从前都挡不住那些人,连带着臣妾都怕他们。几张口,几支笔,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足够将人打进十八层地狱的。” “十八层地狱?也是要靠天压着的。” 听她这样感慨,萧彻只是轻置一笑,“他们可以驭笔,你可以驭他们。”

说得简单。 卫令姿暗暗腹诽。 “从前陛下可以用先太后的丧期做挡箭牌,现在挡箭牌没有了,有些事情是不是应该想在前面?” 她盯着他手中的兼毫,装作提得漫不经心。 萧彻兼毫放下,淡淡说了一句:“天色晚了,你不睡,孩子也要睡了。” 卫令姿旁敲侧击才一句,便给萧彻打了岔。念及上次名单一事他使出的阴险作为,她冷不丁抖了个激灵,头也低下去。 萧彻从桌案边折身过来,头微微贴靠着她的小腹。 卫令姿安静被他贴着,长发半缕自她肩头挂落,发尾恰好在她小腹间轻擦。她身形纤瘦,又穿得保暖,微隆的小腹被几层衣服裹得不甚明显。 萧彻伸手覆在卫令姿的腹部,“这孩子于你而言是什么?是保障,是傍身?” “当然是要有个孩子傍身的。”不疑有他,卫令姿真诚回答。 汉景帝的薄皇后,汉武帝的陈皇后,唐高宗的王皇后,皆因无子被废。有了这个孩子,她便有了一层保障。 “依你看来,朕是否应该广纳后宫?” 本以为这个话题又会如之前一样无疾而终,然而萧彻竟然主动提起。 听他这次反应平淡,卫令姿才回:“为大周的陛下,那就应该。” “陛下手握天下大半疆土,大周朝臣需要安抚,先梁旧臣也需笼络。那些女子其实就是朝中大臣们的立场。陛下不纳进宫,她们便会嫁到其他大臣家。” “那依皇后的意思,朝臣家家生女儿,朕便该将她们都纳进来?”听了这话,萧彻深褐色的双眸似陷入深深魔障,“大婚时我与你说的唯一,你全然不信?” 卫令姿静静垂眸:“臣妾亦非无心之人,如何不想一生一代一双人?正因臣妾有心,才知陛下口中的唯一有多不切实际,于陛下一统天下的抱负有多矛盾。” 在这个属于帝后二人的独处空间里,他们难得以冷静客观的方式讨论着这个话题。 萧彻狭目深晦,忽然来了一句:“人心反复,他朝难测。你听司计房的人算了这么多天的账,怎么就不算算自己这笔账?” 她的账? 感受到萧彻变得诡异的话锋,卫令姿面上骤然生出错愕。 他声音冷冽:“你想想,朕承诺对卫氏庇护不过是在渝州城中的一句信口白话。将来呢?你怎能笃定时局不会更变?白纸黑字尚可背弃撕毁,你就当真确信朕将来不会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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