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 沈御枢问：“你要对抗的敌人，到底是虫还是菌？” 手持大剑的短发少女愣住了。孩子们好奇地看着她们。 墙上忽然亮起了光，那是政府有重大消息宣布时，强制启动的公共频道，现在那频道上展示出一个穿黑色正装的主持人，对着话筒侃侃而谈：“湛海星即日起停止全民义务检测，并恢复与外界的正常往来。鉴于‘伤寒玛丽’危机已经结束，湛海星三所特级高校与尊国的交换生项目也将如期进行……” 沈御枢耳朵一动，去看屏幕。“……‘伤寒玛丽’？” 风信子解释：“就是体内携带大量活菌但不发病的人。” “那不就是‘携带者’吗？” “不太一样……？巡查队的人说‘伤寒玛丽’是新型的携带者，‘伤寒玛丽’这个代号也是出自一个古老故事，队长说这次的菌和故事里的玛丽有相似的地方……” 风信子一知半解地转述着大人的话。沈御枢半懂不懂地听完，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转头，重新看向手持大剑的短发少女：“你要对抗的敌人，到底是虫还是菌？” 围观的孩子们：……啊，这人跳过了风信子给出的信息，直接回到初始事件了。 短发少女小A的视线从屏幕转落到沈御枢身上。她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我……” “刚才新闻里说的尊国……” 她顿住了，忽然放下大剑，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用力揉搓。 她手下越来越重。有孩子劝了她轻一点，她似乎听不见，架势又凶又狠，仿佛里面有虫子在刮擦她的神经，而她要把它们和眼球一起挖出来。 孩子们不敢出声了，求助地看向屋里唯一的成年女性。 沈御枢接收到孩子们的视线，她自己也觉得纳闷，走向小A：“你干嘛……” 短发女孩猛地抓住了剑。她睁着眼，眼白布满血点，瞳孔无光。 沈御枢顿住步子，皱起眉。 ——就在这个时候，尊九敏踏进了孤儿院。 黑发青年的身上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发梢上沾着几片雪花。他刚刚结束两通重要的通话，现在心情正差，但他一进屋，便顾不上自己那些糟心事了，整个人绷紧，目光警觉。 ——沈御枢在和谁对峙着。对方恰好被置物柜挡住了，他只看到了一段异常巨大的剑身。 武器是巨剑……心里念头一闪，尊九敏不动声色地走向置物柜，同时对沈御枢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近了。 更近了。 当终于看清了柜子后的情形，尊九敏却一愣：那只是个矮小的人类女孩，最大的异常就是她的巨剑和空荡荡的右臂。 他看向沈御枢，沈御枢却扬声对他说：“你看看她剑柄上的徽纹，是尊族的族徽吗？” 这一声将那女孩的注意力引向了尊九敏，她转过身。尊九敏也终于看到了这女孩的正脸。 古怪的感觉从心底蹿上来。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面在脑海里搜索对这张脸的记忆，一面对女孩伸出手：“能让我看看吗？” 女孩迟疑了一下，摇头：“不用看。是尊族的族徽。” 尊九敏的目光在她的橘色短发上一掠而过。尊族人没有这种发色。 但那巨剑却是族内有名的兵器。 <
/; 是的，有名，他刚才终于想起来了，这把巨剑——它的几任主人都赫赫有名，最后一任主人在反虫战争中陨落，从那以后，这把巨剑就只出现在尊族人的军事史教材里。 这女孩……难道是那位尊族前辈的后人？如果是因为血脉被稀释所以发色改变，倒也说得过去。 尊九敏问那女孩：“这剑是你祖上传下来的？” 女孩将剑握紧：“这是我的剑。我自己的。” 尊九敏：“……这把剑的主人我认识，你不像她。” 女孩的表情仿佛冰封了。尊九敏站得离她近，他有种荒谬的联想——自己正面对着一个即将爆发的极地火山。 沈御枢朝他们走来：“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黑二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就剑的最后一任主人，名字是什么？” 尊九敏没有立刻回答。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什么荒诞的想法困住了。 …… [回家] [想要回家] …… 窗外又刮起了暴风雪。远处的红顶山就像是暴雪中的恶灵，隐隐露出眼睛，猩红。 尖锐的雪乘着风势，掠进短发女孩的衣领里，拍在那从躯干延伸出的灰绿色菌纹之上。 短发的女孩眼睛里忽明忽暗，瞳色在金橘与灰白之间来回变化，仿佛两股力量厮杀。她脸色苍白。 “……尊塔塔。” 她面前的尊九敏低声吐落了那个名字。 巨剑真正的主人的名字。 仿佛一粒火星落进了油桶里！菌纹一瞬间就爬满了那苍白的面庞。 “————！！！” 屋里骤然响起人类无法听到的音波，所有的玻璃制品都被震碎！ 沈御枢张开了翅膀，挡住了溅向风信子的玻璃碎。 当所有的玻璃碎片都落地，沈御枢垂下翅膀，发现尊九敏正挡在她的面前，而原本站着短发少女的地方空无一人。地上多出了湿漉漉的痕迹，仿佛有什么黏腻的东西刚才滑动着离开了屋子。 沈御枢看向尊九敏：“你刚才念的是某种会让人黑化的咒语？” 尊九敏本来脸色难看，听到她这么说，眉尖的焦躁反而消了一些，斜她一眼：“你觉得呢？” 沈御枢耸耸肩：“因为她一脸很痛的样子嘛。” 方才事发突然，事实上，不论沈御枢还是尊九敏，他们都没来得及看到神秘女孩布满菌斑的脸，就失去了那女孩的踪迹。 尊九敏望向地上那湿漉漉的痕迹。他先从大衣口袋里取出几粒胶囊，拧开一个，掉出了口罩和护目镜，带上；然后又拧开一个，啪，掉出薄膜手套，他戴好；再拧开一个，这次是微型取样枪…… 沈御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往装身上堆装备，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异样，她一回头，发现门外的暴风雪中闪现红光。 那红光急速接近，光点也从一个变成了数个，她心里一动，厉声道：“趴下！” 几乎同时，无数致命的激光从暴风雪中扑射出来！ [发现菌！消杀！] [发现菌！消杀！] [发现菌！消杀！] 闪烁着红光的无人机从暴风雪中显形，它们将孤儿院团团包围，机械指令与致命激光一起从机身中冰冷地吐落。 [发现菌！消杀！] <
/; [发现菌！消杀！] …… [目标已消杀。] [启动消毒程序。] 毒烟从机身中喷洒出来，将孤儿院与无人机自身一并笼罩其中。 两分钟后，无人机们掠入了半空，如蝗虫一般飞远。 在无人机的下方，孤儿院外围笼罩的白光闪烁了几下，如春雪般融化，露出后面的砖墙。 “太阳姐姐，你的翅膀压着我了……” “抱歉。” 沈御枢抬起翅膀，下面滚出四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她抬头一看，其他人或是藏在墙角，或是被尊九敏护着，都安然无恙。 “刚才是你做的？”她指的是那个灵性护盾。 尊九敏皱着眉摇头。 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被沈御枢护在怀中的风信子，欲言又止。 尊九敏看向地面——地上的湿痕已经消失了，所幸他已经取了样。 但其实不必化验也可以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了。刚才的无人机已经给出了答案。 【菌】 尊九敏看向沈御枢：“……刚才那个女孩，很可能是菌母，至少也是感染者。你在哪里遇到她的？” 沈御枢刚想说话，尊九敏自己又挥手打断了她：“等下，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无人机还会回来，这里有隐蔽所吗？” 地下室算吗？ 回答是，如果没有更好的场所的话，算。 两人将孩子们和昏迷中的费卷安顿到地下室。给每个人都留了足够的食物后，沈御枢正要走出地下室，风信子抓住了她的手。 “太阳姐姐，外面很危险吗？” “嗯。你乖乖在这里。” “……姐姐还回来吗？” “肯定啊。” 风信子松开了手，小声说：“那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御枢认真地瞧了她一眼，“好。” 她摸了摸小姑娘绵软温热的耳朵，起身走向地下室通向外部的阶梯。尊九敏与她并肩。 离地面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尊九敏忽然转身，拦住了她。 “我们可能都被感染了。”他说，“你还要出去吗？” “不出去怎么找到小A？”她感到奇怪地反问。 “可以我自己去找。” “别说傻话了。走吧。” 她张开了灵性，把他也包裹其中，橙绿色的光芒围绕着他们。 “这样就不会泄露出去了吧。”她显然得意于自己领悟的新招数。 尊九敏喉咙动了动，他想指出这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再次来到天堂星，使他变得软弱了。 如果这里就是他的坟茔，那么希望，至少，最后这一段路，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们走出地下室。尊九敏默默地分出灵性，将两个人又裹了一层。 “咦，原来你也会这个，第一次见你用……灰色？” 沈御枢伸手碰了碰他的灵性光斑，那仿佛灰色小飞蛾似的光斑倏地飞远了。 “好好走路！”尊九敏拦住她还要去捉的手。 “干嘛，触角不能碰，这个也不能碰吗？黑二你身上的雷区
是不是太多了点。这样不讨人喜欢哦。” “……”触角耷拉，眼神放空。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消沉？！你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击的性格吧？” 沈御枢惊到。她对着他左看右看，咧咧嘴，朝他伸出手，想来个治愈的摸头，结果他扭头避开了，还踢开了路上蹭过来的一只小野猫。 发脾气的小孩子吗…… “啊好啦，那母亲大人的灵性给你随便摸吧！来！”小孩子嘛给点甜头就好。 “我母亲在宫里。”火上浇油吗这只大螳螂。 “那不然给你这根棒棒糖吧，彩虹色的哦。”这样如何！还不破涕为笑吗！ “……我觉得你刚才想了很失礼的事。”真当他是小孩子吗。 “咦，这也不行吗？如果是万理的话他刚才会立刻笑出来呢。”好难敷衍啊不愧是黑二。 “……关于那个叫万理无忧的，之后我再慢慢和你算。” 如果还有之后的话。 现在首先要确定菌母——姑且认为那持剑女孩就是菌母——去了哪里。 尊九敏竖起触角，试图从空气里的气味分子中找到蛛丝马迹，可是之前的无人机毒烟就像一把刮刀，把属于菌母的气味刮得干干净净。 不太想让政府的人插手进来，会变得麻烦……但如果必须借助官方的力量…… “啊，看到了，小A在这里。”沈御枢蓦地说。 尊九敏一愣，转头去看，只见沈御枢正指着手机里的导航图的一个小红点。 尊九敏：“……这是？” 沈御枢：“定位。孤儿院每个小孩身上都有定位器，好像是入园必备，我就给小A也贴了一个。” 尊九敏：“……”这种好事早点说啊。 总之感谢科技。 两人循着定位一路跟了过去，最终地点竟然是星际飞船航运站。 身为菌母，它是怎么避开重重探测，混进航运站的？ 湛海星刚恢复对外交流，为了避免交通拥堵瘫痪，实行全员预约购票制。没有提前购票的沈御枢和尊九敏被拦在了航运站大门外。 “偷偷潜进去？”沈御枢提议。 尊九敏心有顾虑。沈御枢打开定位又看了一眼，说：“她停在航区不动了。那是飞往哪里的？” 尊九敏脸色微变，“……所有的航线都只飞往一个地方。” “哪里？” 他抽过她的手机，将定位图放大。 “天枢星。”他的母星。 尊九敏看着那闪烁的红点，寒意从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沈御枢看着他，皱了皱眉。 尊九敏将手机丢还给她，霍地转身。 “去哪里？”她跟上去。 “去联络空管局。” “先等等，她开始移动了……咦。” 沈御枢的视线移向了天空。那里，有一艘刚刚起飞的飞船，船身是蓝金配色，机翼印着一轮白色旭日，和尊族的族徽有五分相似。 “黑二，那艘飞船上——？！” 她话还未完，就见飞船尾翼冒出一股绿烟，船身直直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