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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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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香(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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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长曜本匿在树后,听她剖析,心中赞叹不止。 暗自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她果然是知己。 猛然见被她戳穿,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自树后坦然走出来,问道: “你......你怎么发现朕的。” 她没多言,只瞥了一眼身后雪地中的脚印。 分明多了一行。 他回头一看,不禁哑然。 竟疏忽了这个小细节。 雪中暗自随行,当真愚不可及。 其实,他察觉了她今日的情绪转变。 她望见池中芙蕖时,分明是开心的,后来却不知怎地,逐渐强颜欢笑起来。 于是,席散以后,他特地撇下李砚泽,随她一路走来,每每想喊住她,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跟着跟着,便听见了方才主仆的那番话。 “陛.......陛下!” 拨雪心下一惊,暗想,还好方才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否则连累了夫人,她定是要骂死自己。 “拨雪,你先行一步,回宫去吧,不必等我。”柳烟浔淡淡道。 “是......” 拨雪福了福身,领悟到她支开自己的意图,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独留她与他两人,立在这银装素裹的宫道上。 “陛下找妾做什么?” 她手中提着一盏宫灯,拢了拢沾雪的斗篷,站在身前,盈盈地冲他笑。 “朕并非全然是你所想得那般。” 他开口解释,旋即低下了眼睛,似是有些难为情, “朕为你重建寻烟阁,赠你满池芙蕖,确是为贺你生辰,想让你开心。” “妾知道,但妾的推测……也非全然无凭无据。” 眼前人红衣映白雪,笑意未减。 他迟疑许久,终于缓声开口: “确然,背后有你说的那些筹算。可朕说过,朕会是你的倚仗,便绝不会纵人言语间伤你。那日……你跪在长秋殿,后来带着泪痕入睡……中秋在狱中也哭了那般久……你为朕受的委屈,桩桩件件,朕都记得,总会还你一个公道。” “陛下不必解释,只是妾的一个生辰而已。” 她见他言语间隐隐有针对怡王之意,心蓦然平静下来, “只要能除去国朝罪人,利用一回妾的生辰,算不得什么,反正妾还能再过几十年的生辰。” 况且,最为赤诚的心意,她早在金钗之年,便收到了。 如今,还系在她的足踝上。 晏长曜听了她这番明理之言,心底泛上酸涩与愧疚。 无论如何,当初说要赠她一个盛大生辰的,是他;如今借着她生辰宴布局谋算的,也是他。 哪有人不曾在意,不曾期盼自己的生辰呢? 更何况,是她这般飘零半生的姑娘。 他一贯不爱过生辰,只因这日虽是他生辰,可同时也是他亲娘的祭日。 他常以此借口宽慰自己,独自度过无人问津的一年又一年。 直到后来,他从了军,众将士的一杯酒与旁人的一句问候,他便足矣暖心。 那时,他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不愿过自己生辰的人,只有不被惦记,不被关心的人,默默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强撑着遮掩自己的渴求罢了。

再后来,他独坐高位之上,万寿节办得越发盛大,恭贺的人越来越多,礼单满满数页,却也再难觅得真心。 唯一能走进他心间的,唯有那日她的一曲琵琶语。 可今日,他却以这样的形式回报她,还反被她一眼看穿其中的谋求算计。 她不气也不恼,只静静地同他笑,然后松快道了一句“没关系”。 他勉强算是个时刻忧心朝政的好帝王,可绝算不得一个女子的好依靠,更算不得是她的好郎君。 还不够。 他抿了抿唇,觉得还需再哄一哄她,给她详细解释一番,他今日为何一定要利用她的生辰。 他自袖中抽出一纸信函,朝她递了过去。 她轻瞥他一眼,旋即借着手中宫灯低头去瞧,只见信函上书着“南境军报”。 “这等要务,陛下也愿给妾看啊……若被旁人知道了,又要说妾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她取笑道。 他没回答,只执着地举着信,等着她来接。 她垂下眸子,犹豫片刻,接过了那封军报,徐徐展开。 读着读着,神色渐冷。 信中所报,一一对上了今日晏长舒那番意有所指的话。 “大雪封山......不得而出......季副将为救太子殿下,与其换衣换马,如今……两人皆不知所踪......?” 她的语气越发凉薄,像是裹挟了天上飘落的雪花。 她倏然将信纸垂落在身侧,不敢置信地看着晏长曜,心中有些焦急,连带着声音也高了几分。 “怎会如此?” “南境军中出了内奸,将他们往雪山探查的踪迹透露给了刘舆。” 他凝着那页薄纸,沉声道。 “这已是数月前的事。” 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纸页。 “你是不是很意外?我军之中,怎会有藩王之人?这还要多谢朕的好弟弟,将刘舆的细作,安插于南境的戍边将士中。他应是故意让藩王刘舆制造南境异动,试图借太子往南境之机,要了他的命。所以,朕不得不借你的生辰......”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她打断道: “陛下理当如此!如今殿下人呢?” “生死未可知。但若既无死讯,朕便笃定他能活。” 他微蹙了蹙眉。 “阿浔,你失态了。” 她原本紧攥着的手一松,勉强咧出一个笑容。 “事关国储与将士的生死,这比一个宠妃的生辰重要许多。陛下所忧,本就该是妾之所忧。不能为军国之事做些什么,反倒因陛下的谋算不悦,妾难免自责。” 她说着,整理好自己的心绪,故作娇嗔,将手中的宫灯塞在他手中,亲手折好军报,放回信函之中,反又递了回去。 他接过信,轻叹一声: “真是难得见你这般先忧国再顾己的女子。” 呼,还好她反应机敏,能糊弄过去。 她心中长舒一口气,浅笑道: “不然,妾又为何会被怡王蒙蔽,做了他手中的盲眼刀呢?还好,因着陛下,妾如今看清了他,尚能迷途知返。” 三言两语间,她简单暗示他一番当年听信怡王的缘由,省得他因她方才的失态,再起疑追

究。 旋即,她接过宫灯,不卑不亢道: “不过,陛下既能让世人皆知您宠爱于妾,以示您不计出身,招揽人才之心,为何不再利用舆情,做一件大事?” “何事?” 她念及阿序与季承安如今生死未卜,心间一阵刺痛,紧紧握着灯把,任凭指甲划在掌中,面上却带着笑意: “陛下既然笃定殿下没死,不妨待殿下与诸位将士得以归京,将那日自赤阳手中得到的证词,和今日军报中事,编成一曲童谣,由大街小巷的孩童传唱。届时舆情越闹越大,他一人尽压不住时,便已失了人心。一个尽失民心的人,任他再会筹谋,也不足为惧。” 他望着她,静静笑了,默了片刻,而后道:“为何要待他们归朝,再传唱童谣?” 因她还有旁的打算。 但她不能说给他听,只得道: “届时,怡王只会觉得是太子殿下所为,不会怀疑陛下那日已拿到赤阳口供,还得了这份密报,自然更不会疑心今日生辰宴的嘉赏。” 她顿了顿,拖长了每个字的尾音。 “在他眼中,您永远被蒙在鼓里。” 他默默凝着她,见她敛起笑着的眉眼,宫灯中的微光只打在她的侧颜上,一张明艳的容颜陷入半明半暗之中,接着朝他走近几步,沉吟道: “陛下先前抓捕赤阳,却又将他们尽数放了,永逐出京。在他眼中,依陛下往日性情,若是他们招出些什么,陛下早已将他们一一斩尽,不是吗?” “他与太子殿下不和,又非一两日之事,为天下计,再让殿下背一处锅,想来,他也绝无怨言。” 末了,她又补充道。 “将他与您夺位,变成他与殿下争储,您不是省力得多?” “你倒是替朕想得周全。”他展眉一笑,深深望着她的眼睛,“那你呢?你在其中,又担着什么?” 这话似随口一问,但她知道,稍有不慎,便会是死局。 她的心砰砰地跳,却强撑着镇定道: “妾恨他骗妾在先,又担着如今的荣华身份,自然是要站在陛下和殿下的立场。有陛下和殿下在,妾永远是宫中受人艳羡的宠妃,可若换作怡王,妾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仅此而已。毕竟……陛下待妾,可比他要真上许多。” 这番话,她说得十分诚恳。 “走吧,朕送你回宫。”他轻声道。 “好啊。” 她点点头,转身与他并行在雪地之中,落下一大一小两行脚印。 “这些时日,你似乎过得很开心。” “是啊,能在宫中找到些爱好相近之人,自然是开心的。” 两人先前的猜忌在散步闲聊中逐渐消弭。 “若非惊华告诉朕,朕竟不知你喜欢习武。” “一直都喜欢。只是从前没条件学,也没人觉得……女娘该学这些。” “谁说的?从前,朕的故友之女,就射得一手好箭。” “是吗?陛下如何知道?” 月光下,她的影子雀跃了一瞬。 “曾在深山之中,得以远远一见,她弯弓射秃鹰。那时,朕就觉得,女子习武,英姿飒爽,也并非什么坏事。” 她一愣,神思片刻游离。 那不是……她曾经求他去云岭救阿序之时吗?

; 原来,他还是去了。 “从前,惊华总是嚷着,要当一个女娇娘,怎么也不肯学这些。如今,她母族落魄,往日巴结她的人都尽散了,时不常还会挨些冷眼,最落魄时,只能靠去尚食局抢些好的饭食。她那时才明白,当一个柔弱的公主,才是最无用之事。如今整日跟你们厮混在一处,倒是长进不少。” “什么叫厮混呐,我们明明是做正经事。”她嘟囔道。 两人的影子在宫灯下拉得颀长,这些时日,她始终在努力练武,原本瘦弱的身形已改善了许多,可在他这种终年习武之人的对比之下,仍显得有些纤柔。 还不够。 习武锻炼一事,本就有益健体,理当持之以恒。她想。 他默默瞧着两人相依的影子,一路闲话至惊鸿殿,见殿门越发近,竟生出了些不舍。 这一路闲聊,是他这些时日最放松的时刻。 却见她转身一笑,道:“陛下,到了。” 他刚想迈进殿中的脚收了回去,沉声道:“不请……朕进去吗?” 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柔情缱绻,若是请他宿在惊鸿殿......那…… 她有些为难,却并无立场拒绝,磕巴道:“也,也可以,陛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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