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马尚的强烈不安下，降临了，他深棕色的瞳孔时不时地锁定在关晓雪的脸上，疑惑、矛盾、惊恐，越来越强烈的拼搭出来的情绪，裸露在那小小的眼球里。 吃完饭后，他们在庭院里喝茶，喝到八点，忽然起风了，眼睛被吹得睁不开了，马尚建议把战地转到客厅，继续聊、继续喝。 林御提起了公文包，说要准备第二天的开庭资料，要先走了，走之前，他攀住黎煦阳的肩膀，亲切友好地说：“明天中午见。” 他是第一个告辞的，马尚送他出去，很快又回到了新战场——客厅。 江小暖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黎煦阳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冲刚坐下的马尚说：“今天坐飞机有些累了，我先带小暖去睡了。” 马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撞上黎煦阳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明白了，等江小暖睡着，黎煦阳会来找他。 “这间房好大！” 江小暖惊叹道，这应该是除了主卧外，最大的一间房，披着纱帘的棕色复古床架，崭新的床单、被子，甚至贴心地放了一个一米长的心形靠枕，有一股太阳晒过的干燥、好闻的味道，江小暖忍不住往床上一扑—— “哎哟！” 下一秒，江小暖喊出了声，黎煦阳连忙走过去，一双大手一揽，把江小暖从床上捞到了自己怀里。 “磕到了是不是？这个床不比家里的床，你这样跳很容易磕到。”他揉着江小暖的下巴、锁骨、膝盖和一切可能磕到的地方。 “疼不疼？” “不疼啦！” 听到这么活泼的声音，那应该是真的不疼了，还好床上有软被子垫着，黎煦阳又把她抱到整洁宽敞的浴室，调好水温，再帮她脱衣服。 江小暖红着脸，小声嘟囔道：“我睡衣还没拿呢。” “我帮你拿。”黎煦阳脱掉她的内衣，放在洗水台上，然后走出了浴室，从行李箱里翻出两人的睡衣和干发帽、护肤品等必需品，又走回了浴室，锁上了门。 “你放那就行。”正在洗头发的江小暖，模模糊糊地指着浴室门边的穿衣凳。 黎煦阳却扯掉自己的衣服，打开淋浴房的玻璃房，大步走到莲蓬花洒下，“一起洗，给马尚省点水。” 温水浇灌在身上，黎煦阳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舒服。” 两人一前一后淋着水，江小暖揉搓着头发，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她下意识往前站了站，黎煦阳把她拉回来，贴在自己身上，“今天累了吧，我给你按一下。” 江小暖任由温水冲刷着全身，随着对方的手愈发往下，她颤抖起来，低声喃喃：“你这叫按摩吗？” “怎么了？轻了还是重了。” 江小暖羞涩地转过身，扑进黎煦阳怀里，撒娇道：“不告诉你。” “告诉我，好不好？”黎煦阳闭着眼，手在江小暖光滑的肌肤上流连，江小暖娇喘吟吟。 “摸它。”简单粗暴的命令。 一楼的关晓雪和于玄天，在楼下陪着马尚尬聊了一会，也说要上楼休息了。马尚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情绪，等他们都离开了，还去反锁了大门，跟着上了二楼。 主卧也在二楼，靠里。 马尚关上门，靠在门上，听到了断断续续压抑的喘息声。 他咽了咽口水，大步走到了卧室延伸出去的一个大露台，他半仰着脸，看到了三楼客房亮着的灯。 半个小时后，房间
变得烟雾缭绕，是窝在沙发里的马尚在抽烟，小角几上还放着一杯琥珀色的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三楼的灯“啪”地灭了，马尚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垂下头，把酒一饮而尽，等他再仰头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一条粉色桑蚕丝睡袍带子迎着风，在三楼的天台上飞扬。 马尚把目光往上移，那张风情的脸一下子和高中毕业的那一晚，在自己怀中颤抖着说“我的第一次给了你”的那个女孩，重合上了。 酒精在马尚的身体里翻腾，他脑子发热，又联想到电影《泰坦尼克号》，杰克和露丝的初见，这仿佛是某种征兆，壮了他的胆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了楼，扑向了关晓雪，“我想你……我想你了……” 关晓雪被他的热吻冲昏了头脑，也热情地回应他。 两人压抑而疯狂地在天台上激吻，马尚红了眼，搂着关晓雪跑下了楼，冲向主卧，刚到门口要推门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马尚！” 马尚转过头，是黎煦阳。 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睡衣，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马尚的酒瞬间醒了，舌头开始大卷，“你……我……我们……” “你们……你们这样是错的，你知道吗？” 黎煦阳一步步往主卧走，走到他们身边时，他把马尚怀里的关晓雪拉出来，对她说：“你先上去。” 关晓雪羞愧地捂着脸跑开了，两颗眼泪也从马尚的眼里流了下来，他爽快地承认道，“我知道。” 夜里的风忽然又听了，许久未见的两兄弟坐在露台上喝着酒。 “之前关晓雪特意来龙城找过你，为什么一段时间后又哭着回去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马尚给自己又倒了小半杯洋酒，一口干了，“我们和好了一段时间，但是晓雪家里催她回去，她让我跟他一起回去，我没答应。 ” “关家也就这么个女儿，我爸妈也就我这一个儿子，他们都不让我们离开各自的家乡，而且异地恋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说这要怎么搞？”这一次的马尚比以往都要坦诚，中间他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但都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再加上太忙了，没精力，就干脆单着了。 黎煦阳也懊恼，即便他再聪明，这个难题他也无解。 “也许未来，龙城和浮云能一个小时就抵达，可惜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马尚叹着气，为这段分分合合的爱情精疲力竭。 黎煦阳只能默默地陪他喝酒，这边心里又不放心江小暖。 喝了几大杯后，马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黎煦阳把他搬到床上，盖好被子，就回自己房间了。 江小暖睡得很熟，黎煦阳温柔地把江小暖搂进怀里，紧得江小暖难受地呢喃了两句，黎煦阳又把滚烫的唇贴在江小暖的唇边：“幸好我们没有这样的问题，不然我可能会疯的，我没有马尚那么坚强。” …… 第二天，黎煦阳很早就醒了，一看时间才六点，天都没亮前，一夜喝了不少酒，浑身发热，出了一身汗，就想干脆去运动算了。 他给江小暖盖好踢掉的被子，换完衣服下楼去了庭院，刚做出一个打拳姿势，就看到古树后有人影，但看不清是谁，不过对方的声音倒是很好认，饱满厚重。 “有钱得很……小钱会给我花花……到时候以这个名目跟她谈谈……唔，知道了，我再努努力。” 打电话的是于玄天，
他挂断电话，从树后钻出来，看到黎煦阳，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还刻意提高音量，“哟，黎少，你怎么在这里？刚刚院子里还没有一个人呢。” “你呢，这么早就起来了？” “昨晚睡得早，今天早上四点多就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我拍戏的时候也经常日夜颠倒，生物钟全乱了。”于玄天抱怨自己的工作，把自己置于一个可怜的立场，希望黎煦阳即便听到了他打电话，也会对他产生一些同情。 他走到黎煦阳身边，依着灰蒙蒙的光线打量着黎煦阳，忽地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都结婚了，马总怎么还单着？” 黎煦阳没想到他会问一个这么直接的问题，原本他可以不回答的，但还是说道：“不一定谁都要跟我一样，这么早结婚的，你比我们都大，但你也没结婚，不是吗？” “这倒也是。”于玄天打了个哈欠，抬起手一挥：“我再去补补眠吧，否则今天就没精力去玩咯。” 黎煦阳盯着他的背影，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关晓雪和马尚的关系，那他还同意关晓雪来，甚至一并跟着来，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锻炼了一个小时，黎煦阳就上了楼，洗完澡，爬上了床，躺在江小暖身侧，偷偷亲了她一口。 江小暖被骚扰了，翻了个身，背对着黎煦阳，两人的身体刚好呈两道弧线，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小暖，你又在引诱我……” 清晨的黎煦阳躁动不安，心里矛盾，想让江小暖多睡一会，又实在是想体验完全不同于晚上的感受。 他的手搭在江小暖纤细的腰上，轻轻一捏，对方没什么反应，自己的身体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他扯了扯裤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年轻人，血气方刚？ 最终，黎煦阳还是忍住没有折腾江小暖，今天下午估计没的睡，还是让江小暖多睡了一会吧。 马尚睡得比较晚起来，早餐反正有厨师招呼客人们吃，因为起床时间不同，吃早餐时间也不同，他起来吃早餐的时候，其他人都坐在沙发上打牌，他就当做没事人一样，关心道：“早餐味道还行吧？” “不错。”江小暖第一个表扬道。 马尚从厨房捞了一些吃的，放到茶几上，一边看他们打牌：“那我也不能多吃，这都十点了，中午还要吃咱们林大状的大餐呢。” 几个人哄笑起来，关晓雪虽然笑着，目光却闪避着马尚，只盯着手里的牌，马尚又郁闷地垂下了头，默默啃了一个糖油饼。 “卧槽，太甜了！” 他抬起脸，望着眉目传情的黎煦阳和江小暖，揶揄道：“难不成厨师是看着你们俩做的糖油饼？” 江小暖乐得不行，黎煦阳反驳道：“我早上进厨房偷师的时候，两位厨师正在看《来自星星的你》。” “边做饭边看电视？”马尚用纸擦了擦满嘴油，忽地来劲了。 黎煦阳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激动，“他们解释说，这样更能集中精力。” 关晓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嘴里的百香果柠檬汁都喷了出来，“笑死我，第一次听说工作时用看电视集中精力的，我小时候写作业的时候，咋没有想到捏？” 黎煦阳出了一张牌，解释道：“这的确是有科学依据的。左脑理性，右脑感性，而这一碗炒肝里的勾芡与其它店里的味道有所不同，就是他们的右脑占据上风的结果。” “不愧是学霸。”关晓雪竖起了大拇指。
; 黎煦阳耸了耸肩，很想说一句：“其实这是常识。” 但他没有，因为江小暖正用一种崇拜、仰慕的眼神看着他，他都心花怒放了，还管什么其他的呢。 中午，他们组团去了林御定好的饭店，林御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等到他们来了，把他们带进了包厢。 “这家店主要就是地道。”林御让他们自己随意坐，座位不分主次。 包厢环境还不错，就是没有独立洗手间，只有一个洗手池。 林御点菜的时候，江小暖放下包，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手间分为内外室，内室上厕所，外室洗手，男女共用一间。 头顶音响传来一首非常悲伤的曹轩宾的《如果你爱我》，“如果有一天，我们会相见，我说我爱你，会不会太直接……” 江小暖从内室走出来，刚洗完手，就看到一道熟悉的男人身影。 他是—— “温文！” 一向胆大的温文却在这一刻退缩了，他快步往洗手间外面走，江小暖又喊了一声：“温文！你站住！” 温文这一次停住了脚步，眼里噙着泪水，所有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为什么要喊自己的名字，这明明是梦中才会发生的事。 “温文。”江小暖走到他面前，第三次喊他的名字，那么地温柔。 温文缓缓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望着日思夜想的江小暖，他想，江小暖会不会以为自己跟踪她到龙城？ 他是跟踪了林御，来到这里。 “温文，和佳佳好好生活吧，不要被以前犯过的错束缚住。你知错就改，就已经很好了。我知道，你的家庭遭遇了一些变故，但还是希望你不要自暴自弃，毕竟……我们都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性。” 温文抬起头，刚好听到那句令人痛彻心扉的歌词，“如果你爱我，如果你爱我，我想我一定是世界最幸福的……”被说了中心声，他的眼泪哗哗哗地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你不怪我，请流氓……” 江小暖淡淡一笑：“从你进去那一刻起，我就不怪了。” 温文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多爱你，我每晚都会……梦到你，我还梦到我们的高中，我帮你补习数学，但我没有对你做出那些过分的举动，我尊重你，你的数学进步，你感激我，我们至少能成为……成为朋友，而不至于让你这么……恐惧我。” 这仿佛是一种可怜的告白，而不是极端情绪的宣泄。 “我今天不想说什么你是我的救赎，我只想谢谢你，你永远那么单纯、可爱、心地好，我温文，在这里对上天起誓，从今以后，我会祝福你，我也会好好生活下去，就算是为了你——” 门外站着黎煦阳，他靠在墙上，隐忍着，但他知道要让温文说完这段话。如果他冲进去揍温文，那温文永远不会放下江小暖。 “温——” 温文抬起手，又走近了一步，拦住了江小暖即将脱口而出的劝阻：“别，别剥夺我最后的一点希望。如果你连这样的希望都要剥夺，那我就活不下去了，这是我自己没办法控制的，也许有一天，我会，我会彻底放下你，重新生活，但我宁愿那一天永远不会来到，人的一生，如果没有对光明的向往，那人生有什么意思。在监狱里，我向往自由，现在，我只向往……你。” 江小暖缓缓摇着头，温文的脸已不复当年的少年气息，甚至因为激动变得有些狰狞，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
了这段话。 “温文，时间不会重来，但你的人生可以重来。”说这句话的时候，江小暖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水，显得无比真诚。 温文大为震撼，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完了，尤其是出狱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应该去做什么，又要怎么活下去。 遇到了张嘉佳后，他更像是陷入了一个更深的生活泥潭，他更加迷茫了，像是被人推着往前走，除了打游戏和想念江小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今天，江小暖对他说，人生是可以推倒重来的，他泪流满面，他仅仅是需要这么一句话，需要有人告诉他，“你还有机会。” “谢谢你，小暖。” 化解仇恨的是温柔和爱，永远不是暴力。 温文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他把手伸过去，搭在江小暖的肩膀上，轻轻一碰，然后冲出了洗手间，撞见了目光阴鸷的黎煦阳。 温文先是愣了一两秒，而后擦掉眼泪，冲黎煦阳一笑，往走廊外跑去。 江小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走出去就被黎煦阳拥在怀里，“小暖，从这一刻起，你不许再想到这个人，永远不许……” 江小暖默默地点了点头，紧紧抱住了黎煦阳，头顶的那首《如果你爱我》也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