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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修罗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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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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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禽兽不如却仪表堂堂的父亲,我没有见过他,或者已经忘了他。 二十年前,一个大雨如倾的夜晚,母亲海婴从通风管道里把我塞给姑妈,叫我们逃走,一逃就是二十年。 一个女人的桃李年岁,或是一位老人的晚景安稳,都消耗在这样的穷苦岁月里。 姑妈,亦不是我的亲姑妈。她长得宽宽肥肥,显然不是父亲这种基因妙人的亲妹妹。一个和生死之夜一样的雨夜,母亲在野郊好心收留了这位年过四十的女人,她躺在窝棚下面,嘴里灌满了春雨的浆泥,整个人显得含糊不清。 母亲把她带回家里来,请阿姨为她烧水洗澡,给她温粮暖被,抱我哄她开心。听说,那时我刚开口讲话,对她发出“嘟嘟嘟嘟”的声音。母亲当家庭主妇前是个语言学系的大学生,她说,我女儿在说“姑姑姑姑”,但舌根太软,发不出卷舌音来。 女人笑笑不说话,不过十秒,就疲惫的睡去。 笑里,合该是感激。 我没有母亲这样的好心,绝不会在雨天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是出于冷漠。二十年的逃窜锻炼了我的机警,圣洁的光,永远照不到人间作呕的角落。 当姑妈和我说那段往事的时候,我一直在脑补母亲的影像。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纯洁善良到不长记性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苦,是命里写好的;甜,是她自己幻想的。 21岁,大学快要毕业的一个晚上,她出于好心,给四个青年买了巷口的粥喝,然后被他们生拉硬扯,半哄带骗地了。 我的父亲,是其中的一个。 姑妈递给我这桩旧案的照片——我看了,他是其中最帅的一个。 ***** 我的父亲叫赵厉霆,算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俗话说,饱暖,易生变态。 他的单亲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经营着一家建材公司,对他不管不顾。当然,我如何得知,不过是姑妈嘴里的说辞。 “我妈果然是好骗的,才认识您几天就掏心窝子。” “孩子,你不了解你母亲,她像是没有长大的你。” 这话倒叫我意外,我却又懂得。 姑妈告诉我,我的父亲有位妖艳低俗的继母,所以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而我妈不是这样的女人。 “他或许也是爱过你妈妈的。” “爱?” 我冷笑说:“倘若他爱她,或者她征服了他,他就不会做那样的事。” 是的,他不会,哪怕一开始他了她。 言而总之,赵厉霆沦为了一个混混,混混里的头子,比手下更高级些,更神秘些。这样的男人,是很吸引女人的。 “姑妈,那你觉得,我妈爱他吗?” “爱。你母亲爱所有人,但爱的顶点,就是你的父亲。” 在去往北舞渡的火车上,我点点头。 “海灵,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做这样的事。不要再去调查你父亲,不要再去蹚赵家的浑水,他是生也好,是死也好,你只要做到一点。” 我看着她。 “守着我们的家过生活”,她说,“囡囡,人这一辈子,要好好过日子,不要毁掉你的生活。” 我答应她,这是我最后一次去查赵厉霆的事情。之前搜集的那些马迹蛛丝,新闻里抠出来的皮毛,让我灰心丧

气,又疲惫至极。 但这一次,楚家叔叔给我查了点紧凑的消息,他说赵厉霆已经逃过了警方的追捕,安然回到我的家乡北舞渡,从建材业转型去做娱乐业,甩掉一堆烂摊子,从此是个光明人。 我要再去一回,哪怕远远的,看他一眼。 这句话听起来情深意重,是因为我恨他。 从前他在暗处,连警察都找不到,何况于我?现在他的人生安妥了,也该是我迎难而上的契机。 如果没有姑妈,我多希望对他的仇恨可以再深一点。 直到,可以成为人生的光。 ***** 北舞渡是个边境的海滨之城,河流穿城而过,人们近水相居。一架巨大的过山车腾挪在广场中央,独乐乐的样子,没有其他游戏设施的陪衬,弥漫着诡异。 这个广场叫『失乐园』,是人们饱饭虚神后散步的地方。 我的父亲,赵厉霆,他现在经营的影视文化公司,就坐落在广场的上空。 居高临下时候,会不会把那具过山车看得更真切?站在楼下,我荒唐地想。 楚家叔叔给我一张娱记的身份卡,在新片的发布会,我远远看到一堆俊男美女在吆五喝六,身后,就是我的父亲。 我看不出他比照片上衰老多少。他坐下来,顺带把西装扣子解开,一番闲淡的样子,看着对面和他谈话的人。每一个指节,轻柔文明地揽过手中的茶杯,全然看不出滔天的罪恶。 二十年前,在被讨债的途中,他把母亲和外公外婆,还有母亲的弟弟,关在一间禁闭室里,逼迫他们相互残害。 那是一段在电棍和电椅统治下的悲惨生活。 姑妈说,她永远也忘不了赵厉霆用刀片抵死外婆的脖子,威逼舅舅对年迈的外公通电。母亲满脸汗泪地滚地求饶,外公外婆匍匐着沙哑地低吼。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我窒息的哭声。 直到今天,我也无法构思这种淫威的逻辑,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想象那种极端。我在想,妈妈最后有没有杀人?尸横遍野,到底谁死于谁之手?哪怕种种都成了积灰的悬案,我还是愿意相信,全是赵厉霆所为。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杀过任何人。 但是,我仿佛记得一件事,母亲把我塞出通风管道的最后一个镜头。 她咿咿呀呀发着气,额前凌乱的长发掩着空洞的神情,尽管那时我才两岁,还发着高烧,这个画面却像刻印在脑子里似的,午夜梦回,加深记忆。 姑妈没有去报案,楚叔叔告诉我,这个结成铁案的案子,以一个叫做赵明的人的彻底死亡告终。 我问他,赵明是谁? 楚叔叔说,是当年你母亲的人中,没有伏法的另外一个。 “都姓赵,不知背后怎么搞的,赵明就成了你爷爷的儿子,赵厉霆就成了事非关己的普通百姓。” “就算他不姓赵又怎样”,我说,“强权之下的蝼蚁,过的都是说死就死的一生。” 他叹了口气,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而现在,这个杀人凶手就在我面前,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云淡风轻,高山仰止,仿佛让我的恨也只能变得轻飘飘的。 轻到只能看一眼。 一眼,然后默默放下,回去过我安稳的人生。 ***** 回酒店

的晚上,我做了个离奇的梦。仿佛自己正在江边走着,穿一条黑色的长裙,被一个过路的小孩抓掉了链子。 那条链子却是真的,我和母亲各有一条。姑妈说,两条原来都是项链,你母亲那条断了,玉坠子就镶到了手链上。 两块玉都带着极重的绵纹,水滴形状,伏线不同。是一块石头撇了两半,代表母女连心。 梦里,我被他抓掉了手上的链子,那孩子母亲三两步滑过来,重重地打他。 梦里,我只能看清他的脸。 “小畜生!不许乱动阿姨的东西!” 阿姨?我才22岁,竟也没觉得奇怪。我盯着他看,他也盯着我看,巨大的黑瞳散着深不可见的天真。 我和气地摸摸他的头,转身上楼。 上,我的父亲,赵厉霆,现在公司的楼。 灰色绵软的地毯湮没了我的高跟鞋声,一个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灰色的西装背心,翘着二郎腿看我,眼神,值得玩味。 我忘了自己怎么走到窗边,他又怎么站到我身后。他威慑我,恐吓我,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推我到窗前,抵死半边脸看楼下的景。 “你胆敢再有一次”,他威胁说,“这就是你的下场。” 不知是谁被绑到了过山车上面,它莫比乌斯环一样的形状,开启,抖动,我仿佛听到螺丝钉掉下的声音,铰链断裂的声音。 “不要,不要”,我恐惧大喊,直到看见一个孩子被放上那方小小的座驾,和我一起狂叫。 他被甩了出去——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我看见了他的脸,特别是他的眼睛。是那个扯我玉链男孩,他正腾挪在空中,与我绝望相对。 我说不出话来,被自己的恐惧生生呛醒。 “姑妈,姑妈”,我跳起来疯狂大叫。 “我在这”,她坐过来,“姑妈在这”。 我拉住她的手,求她和我离开。 不对味,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味,若不是有危险,便是有鬼魂。 果然,我们一打开门,就被三五壮汉揿着脖颈压回床上。姑妈大叫我的名字,瞬间,我冷汗浸湿全身。 我只在乎三件事:姑妈的安全,自己的安全,自己的名字。 赵厉霆从不关心我,他甚少回家,不知道我随母亲姓,不知道我叫海灵。 海灵是我的名字,但没上户口。换句话说,在赵家的那两年,我是个黑户。 现在,我叫江海灵,和姑妈同姓。 江姓,我们才是一家人。至于我的父亲,除了杀我全家的那个夜晚,他见过我几次? 但,我不得不防。 三五壮汉来意不善,难道是发现了我们的身份? 这些年来,我改名换姓,他似乎总能顺着我逃走的痕迹找,但又似乎总杀错人。 午夜梦回,我见过无数次血溅华堂的场景,赵厉霆在我的邻居团里玩着可笑的杀人游戏,但没有当年杀我全家时那样有耐心。 但这一次,他回到阳光之下,突然找对了人。从楚家叔叔给我娱记身份开始,或者从我坐上来到北舞渡的火车开始,我怕他已经知道,江海灵就是他的女儿。 赵厉霆已经没有耐心,和我玩猫鼠相争的游戏。 “别不知好歹”,那壮汉说,“赵总结的仇多,他老人家知道。但现在,他不想开杀戒。你们要是识相,就别再来试探,我们有的是办法折磨一

个女人。” 他们用刀划破了我的左臂,狠狠威胁了一通,便离去了。 我思绪混乱,抓起姑妈就往别的地方逃。 但是,就是不能回稻城,我不会回去。 那里有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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