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海星。 湛海星从前星如其名，星球表面大半都是湛蓝海洋。但现在，六分之一的海洋都变成了冰。 开始有人管它叫“冰海星”。 从这颗低温行星往天上望，经年不散的浓云遮住了外天体，离冰海星最近的恒星呈现黯淡银白色。 银白色的太阳。所以风信子才说沈御枢的头发“和太阳一样。” 这样的发色，在眼下人丁寥寥的“望海镇”里绝无仅有，十分瞩目。 于是沈御枢才刚出孤儿院逛了一圈，很快就有监察队的人找过来了。 沈御枢正坐在天台上剥野栗，听到楼下传来陌生口音，遂问风信子：“孤儿院来了新老师？” 风信子摇摇头，脸上划过一丝不安。 风信子：“是监察队……他们大概是注意到你了，喊你去做检测。” “检测什么？” “菌。我们现在每周都要检测有没有人携带菌。” “哦，那做呗。” “……”风信子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她隐约觉得会发生糟糕的事。 沈御枢把剥好的野栗倒进她盆里，“那我下去了，做完检测顺便去看看万理回来了没有。你记得烤啊，我回来吃。” 风信子“嗯”了一声。她的目光落在沈御枢的靴子上，那双鹿皮靴里是异形的钩足。 风信子的知识储备不足以让她认出眼前的银发亚人是个虫族，但她知道普通人是不会突然从空气里掉出来的。普通人吃了院长哥哥的饭也不可能才昏迷五分钟。 检测队的任务是检测菌，可是如果他们发现了其他高危生物呢？ 沈御枢下了楼，行至院门前。她那光泽耀眼的银发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在这个食物匮乏的星球，人们为了节约能量，往往会把头发减得极短。 沈御枢就这么披着她瀑布般的银发，走到了监察队的面前。 “来检测菌的？” 她的声音轻松愉快，正是这个被低温挟持的城镇缺乏的。 监察队的队长不自觉地放温和了语气：“是。请出示您的手环。” “嗯？我没有。” 队长一愣，随即严肃起来。 自从半年前国都发现第一例菌化病人，所有居民都要佩戴手环进行生命特征监测，每周还会有例行的抽血化验。 这个突然出现的银发女人，看容貌看气度是个上等人，可她怎么会没有手环？即使是外星来的贵宾，也要遵守战时法律，将手环随身携带。 “怎么？” 一个穿制服的壮汉走向这边。 监察队长转身，敬了个礼，低声解释这边的情况。 听完解释，巡视长看向沈御枢，面露笑容，声如洪钟：“女士，请提供您的星际护照和公民身份码。” 虫族能有这些玩意儿么。 还真有。 沈御枢念出了一串字母数字组合，这是当初为了潜入神缤学院，亚人屋给她安排的假身份。 巡视长在光脑上搜索了一下，对沈御枢微微鞠躬致意：“失礼了，阁下。战时特殊情况，需要全民佩戴手环，请您理解。” 他从军备包里取出一个金属手环，双手递给沈御枢。 ……看来亚人屋那边给她弄了个挺高端的身份。沈御枢
想着，接过手环。 巡视长目光仍定在她身上，沈御枢便戴上了手环。 嘀嘀嘀！ 手环发出警报！ 监察队长脸色微变，巡视长倒是面容不动。 沈御枢也不动声色，只暗暗将体温调高了，和普通人一样。 手环停止了警报。 “……”监察队长面露茫然。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沈御枢亮出手环显示屏，让所有人看到上面的数据，一切正常。 监察队长显然松了一口气。沈御枢笑了笑，转身就要跨回孤儿院。 “且慢，阁下。” 巡视长拦住了她。 沈御枢顿住步子。巡视长抬起手，手中握着一把取样枪。 “需要采检您的血样，请配合。” 巡视长嘴角弯着，眼睛里毫无笑意。 沈御枢沉默了。 她是虫族。 血液能检测菌，但谁知道他们还会用血液去检测什么呢？ 甚至都不用等检测，只要那取样的针头扎进她皮肤里，在场所有人都会看到，她流出的血是绿色的。 气氛逐渐凝滞。 沈御枢一动不动。她的金属手环在黯淡日光下，像个无声的拒绝。难言的危险。 监察队里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将手放到了武器上。 忽然，孤儿院里飘来一阵烤栗的香气。 那香气越来越浓郁，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来人一路走到了沈御枢的身旁，烤栗的甜香也到了最高峰。 “是李巡视长啊。”白发的青年院长手里端着陶碗，热情招呼，“正好，我刚烤好了栗子，来点啊。” “……”膀大腰圆的巡视长，眼神漂移了一下，“不用了。我刚吃过。” “别客气啊。” 巡视长别开视线，仿佛突然对孤儿院门上的花纹起了兴趣。 白发青年的目光越过巡视长，落在他身后，整个监察组的人齐刷刷往后退了三步。 白发青年：“好吧，看来大家都吃饱了。——小御，你忘了拿这个。”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单子。 沈御枢接过来，垂目扫了一下。 嗯……这个白毛…… 有一套。 “把它给李巡视长看吧。”白发青年笑眯眯的，“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因为害羞就不说呢。” 沈御枢瞥他一眼，转头把那单子递给巡视长。 巡视长暗暗戒备，接过来一看，愣住了。 这是张诊断单。 凝血困难症、肌肉无力症、轻度帕金森、间歇性失忆症……一堆听过没听过的病症，罗列在上。 ……真的有人能同时罹患这么多病，还活蹦乱跳的吗？ 巡视长抬眼看向沈御枢。 那如瀑的银发……灿烂得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 “抱歉，打扰了。” “祝您在这里过得愉快。” 巡视长最后留下这句话，便与监察队的人一起离开了。 孤儿院前，慢悠悠地走过一个拄拐老太太，她的银发垂在耳旁，有
些枯槁，但整个人很整洁。 “你的头发太惹眼了呀。”白发青年的声音在沈御枢的身旁响起，“剪了吧！” 语气里怀着某种毁灭美好事物的期待。 沈御枢低头看着诊断单：“凝血困难……就能免去抽血的义务。招数很简单但很有效。” 白发青年捏开一个烤栗，嘴角咧得高高的：“对吧。那群笨蛋真好骗呢。” 沈御枢：“但是这个诊断单是真的。” 她好歹也做过一阵子校医，这单子上的防伪标志她都认得，三家星际有名的大医院出的联合证明，不然也不能打发走那群监察队。 “这是谁的诊断单？” 她问，手指擦过患者信息那一栏，莹绿的光斑从她手下逸出来，有什么东西碎裂开。 移开手指，诊断单上的患者信息栏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她念出名字：“‘禀晴’。” “嗨～院长我在这里哦～” 白发青年笑嘻嘻地说。他整个人就像三月春光里的夹竹桃，脸颊红润气色好，半点没有病秧子的模样。 沈御枢看着他，脑海里不禁掠过疑惑。 她也把这疑惑问出来了：“昨天你是故意让我吃那么难吃的烤红薯吗？” 白发青年禀晴睁大了眼睛，造作地捂住嘴。 “怎么会，你怎么这么想。” “因为，”沈御枢伸手按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眉心紧皱，“我感觉你想杀了我。” 白发青年笑眯眯：“错觉吧？” 沈御枢摇了摇头。 有句话她没说。太灭自己志气。 她上次感到如此不适，还是在近距离接触万理无忧那把黑伞的时候。 这个男人…… …… “烤红薯是杀不了人的。”沈御枢认真地看着他，“要想杀了我，至少得像万理那样，召唤一个直径三万米的小行星来。” 禀晴收敛了笑容。 沈御枢一动不动。 零下十度的风，裹挟翳云覆盖大地。锈蚀的街灯，斑驳的墙垣，孤儿院门前对峙的两人……一切都蒙上了极寒的阴影。 禀晴忽地一笑，仿佛暗夜掀开了帘幕，露出真实世界的一角。 “啊，小行星是最起码的尊重呢。” 他微笑点头。 巨大的幻影自这个白发男人身上腾起。 虫后披风下的翅膀微微鼓起，莹绿的光斑冷然出现。 “院长！” 庭院深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那个光头好像要醒了！”小男孩的声音。 沈御枢眉毛一动，正在转换的虫目重归人类的圆瞳。 “咦，醒了吗？”白发男人若无其事地转身，望向小男孩，笑容大大，“那太好了。来，把这碗烤栗给他吃。” 沈御枢：“……” 来报信的小男孩愣了一下，挠头：“啊这，不太好吧，毕竟是病人啊。” 白发的料理恶魔笑眯眯：“病人才更要补充营养嘛。喔，怎么，难道小信舍不得分给他吗？哈哈，那这碗都给你。” 小男孩：“嗯，我去把那光头扶起来吃。” “……”沈御枢脚下一蹬，掠过死白毛和小男孩，
奔向费卷的病房。 跑着跑着，眼眶湿润了。 不要死啊费卷！吐出来！你还可以抢救一下！啊！ ——不自觉就脑补了很多呢。还是直接了文字剧情直达BE结局的那种。银发的虫后。 当沈御枢怀着同族爱抵达病房的时候，她发现她哭早了。 或者哭晚了？ 总之费卷没醒。只是睫毛颤动着，手指也一抽一抽的。看不出病情是好转还是恶化了。 与此同时。 小行星内。 碧绿的大虫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脑袋，眼眶湿润了。 [明明……] [明明来拿圣水就能救我了……] [外面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快点注意到啊……快点来捞我啊大佬……！] [沈御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