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刚一下火车，没遇上别人，先遇到了王秘书，当然人家已经不是秘书了，而是营销科的科长。 就在宁夏以为是巧合的时候，王科长直接迎上来，伸出双手跟她紧紧握在一起，还使劲摇了摇，“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看来米国的水养人。” 这，宁夏都没告诉小姨具体的日期，就是不想她接，也不想来一堆不相干的人。 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有人特意等着。 王科长倒也没有立刻开口说什么，而是热情的招呼他们上车，一路上指着窗外告诉他们江川的变化很大。 等把他们送到宿舍楼下，才捎带一句，“明天厂里有接风宴，你可一定要大驾光临啊。” “我就是回来看看小姨，厂里这么隆重，我怎么好意思。” “不不不，你要是不来，就是看不起老同事。”王科长笑的让人无法拒绝。 宁夏只能答应下来，心里知道，红星机械厂的情况估摸着不太好。和小姨通信这些年，她很少提厂里的情况，宁夏知道，她是怕自己多心，所以总会说自己过的很好。 不过还有英子呢，英子的父母什么话都说，宁夏是知道一些情况的。 还没上楼，楼道各家各户都打开自己的大门，出来跟宁夏热情的打着招呼，周晓红也早早听到声音，打开门冲下去，一把将她抱住。 本来也没什么，但邻居同事们都在说让她不要激动，不要哭的时候，原本没哭的周晓红，却唰的一下子落下泪来。 人人都说宁夏有本事，说去米国就去米国，周晓红时而流露出来的担心，反要被人取笑，去米国明明是享福，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晓红之后便没在外头说过心里话，可她心里清楚，钱哪儿有那么好赚的，宁夏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就是吃苦受罪也不会说出来。 这会儿见着人，再被邻里左右一激，这眼泪不就成串的往下掉。 宁夏一手扶住红姨，一手牵住果崽的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好好的，放心吧。” 肖晨跟在后头，他一个人根本拎不下那么多的东西，但没关系，邻居早上前搭上手，给他们把行李拎到家。 “谢谢大家，孩子们刚回来，等歇好了，再请大家来家里玩。”直到进了门，这人还乌泱泱的往里进，大门都关不上，欢声笑语的左一句右一句，宁夏实在不知道要回答哪一个的。 周晓红一见，这不是个事，赶紧把人送走，关起门来，自家人好好见见。 最先被打量的，自是肖晨，周晓红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肖晨不比江晚差。最晕菜的是果崽，他其实已经不记得肖晨的模样了，但肖晨提起旧事，他才努力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 谁也没想到，肖晨跟他们家还有这样的渊源，孙婆婆直乐，“不是外人，宁夏这个女婿找的好。” 如果是肖晨，以后果崽不会没人管，也不存在说宁夏想接济一下，会被婆家不喜。孙婆婆以前放心不下儿媳妇，怕她老了没人管，现在最担心果崽，怕以后工厂不招工，他没个着落。 众人都明白孙婆婆的意思，宁夏更是让她放宽心，“不管是小姨还是果崽，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吃苦。” “好，好，我放心了。” 第二天，他们早早起床，肖晨牵住宁夏的手，“带我去公园转转。” 宁夏也只去过一次，寻着旧日里的印象找过去，公园还是老样子，奇奇怪怪的展览，画着猎奇的花瓶姑娘，招惹大
家的兴趣。一条干巴巴的小河道里，停着几只鸭子船，绿化做的倒足，四下里绿树成荫，成片的野花点缀在草丛里，偶尔还能看到豆娘飞过去。 肖晨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枚戒指，举在手里，“你愿意嫁给我吗？” 宁夏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肖晨会在江川求婚。 明明在米国，更方便布置浪漫的场地，也更容易营造气氛。 “为什么？” 肖晨知道，宁夏不是在问为什么向她求婚，而是在问，为什么选择在这里？ “我知道江川有你最不想回忆的过去，也是你被拯救的地方，如果求婚，能抵消一点点糟糕的回忆，我想，就是最好的求婚。” 宁夏完全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想，不由得失笑。她看着戒指，一个黄金的圈口，上头雕刻着古朴的花纹，款式简单却是她喜欢的样子。 “我，曾想过，这一生大概会一个人度过。我问自己，会后悔吗？结果我松了口气，不用承担别人对我的期待，虽然会错过一些美好，但也能避免一些不堪。” “就算遇到你，我依然觉得，这只是我人生路上盛开的一朵花，虽然芬芳美丽，看上去也只属于我，但最终，不会属于我。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心中如释重负。我想，连我的潜意识都在告诉我，你不配拥有这么多的美好。” “可是你的努力，让我的逃避有了罪恶感。现在，我想说，不管未来命运会将我们带到何处，至少此时此刻，我想说，是的，我愿意。” 肖晨就在小河道的白桥上，单膝跪地，替她戴上戒指。 早晨的公园，根本没有人，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得在公园免费以后，才会将这里变成他们的地盘。 见证肖晨求婚的，是天空的白云，是拂面的清风，也是公园里的花草，和林间跳跃的小鸟。 肖晨和她十指紧扣，“现在承诺未来是件很蠢的事，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会信，我只希望未来，等我们依偎着变老的时候，你回首过去，不后悔今天的选择。” 仅仅一个早上，溜达回来的宁夏手指上，就多了一枚戒指。 周晓红偷偷问她，“你们俩要不然在国内把婚事办了。” 宁夏挑了一下眉头，“让我想想。” 她之前没考虑过结婚的事，什么都没准备。结婚这种事，从来不在她的人生规划里，现在感觉像是硬塞进来的，可以不客气的说一句，也就是肖晨，换了谁都不可能。 可就算是肖晨，让她中断工作打乱行程，然后准备结婚，依然让她觉得心烦意乱，看着手指上的戒指，都不顺眼起来。 “可你也到这个年纪了，恋爱不能一直谈下去吧，还要考虑到以后要小孩儿……” “小姨，我找宁夏有点事。”肖晨及时出现，解救了宁夏。 “昨天见过的王科长派人送了一张请柬过来，说是安排了晚上的饭局，这是地址。”肖晨把请柬递给宁夏研究，自己进了厨房给周晓红帮忙。 “小姨，这几年是我们事业的关键期，我们其实不着急的。”肖晨慢条斯理的解释着。 周晓红忧心忡忡，“我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啰嗦的很，你们年轻人不爱听。可你们不知道，年纪大了生孩子照顾孩子，更辛苦。” “如果宁夏不喜欢，我们也可以不要孩子的。”肖晨对孩子没有执念，他更无法想像宁夏为了孩子放弃事业，回归家庭，整天围着孩子转的画面。他觉得，他可能会比宁夏更受不了这个。
周晓红半天都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最后自嘲道：“行吧，我知道了，这是不是就是代沟。” 年纪大的人已经没法理解年轻人在想什么，似乎他们年轻时重视的东西，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在乎。 “怎么会呢，宁夏在外头很辛苦，我只是希望她回来后，能够轻松一点。” 如果个个都上演逼婚的戏码，只会把他努力建设的成果毁于一旦。 客厅外头，宁夏正在跟孙婆婆解释请柬的事，得知是厂里领导给他们办的接风宴，很是高兴，“厂子最近遇到了困难，估计是你这个能人回来了，想找你想想办法。你要是有办法，可千万别藏着掖着。” 宁夏抚额，她早猜到是这样，问题这是一家机械厂，还是上万人的大厂，得什么样的订单才能养活这么些人。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二个订单的事，是全面而具体的改革，拥抱市场抛弃掉老旧的思维模式的事。 请柬请的是一家人，但孙婆婆和小姨都不肯去，所以，宁夏只能和肖晨一起赴约。 看到金碧辉煌的饭店，宁夏发现这一条街，两边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饭店，比她在江川的时候，可热闹太多了。 “怎么样，江川也还可吧。”王科长在门口等她，迎到人，便往二楼的包厢里带，一边热情的说着话。 “我就是江川人，不过几年没回来而已，很多地方都变样了。”宁夏从来没想过永居米国，但别人不这么想，都默认去了米国就不会再回来了。 王科长笑笑，他就是那么想的，进了包厢，有些是老熟人，比如已经退休的妇女主任，李主任算是宁夏在厂里最熟悉的领导了。有些完全不认识，不过宁夏很快发现了，所谓厂里领导请客，其实真正出现的就是一位副厂长。 饭局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活跃气氛的，抛出话题的，捧哏的，架秧子的，玩的无比纯熟。果然话题在宁夏完全拒绝不了的气氛里被抛出来，让她苦笑不已。 “我在米国是拍电影的，哪里懂这些。” “可你不是派英子回国订了很多商品吗？都是贸易，差不多的。”王科长笑嘻嘻的。 李主任还道：“要我说，拍电影赚的钱，投到咱们厂不合适吗？大家知根知底的，只要你能解决销路，我们这活儿保证玩命干。” 宁夏失笑，“我拍电影那点钱，够什么呀，这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帮我们介绍介绍，牵牵线呢，米国有钱人多，没准就有感兴趣的。”副厂长热烈的说道。 “我上哪儿认识人家去，搞实业的也没人混电影圈。”宁夏摇摇头。 其实，说到这里，不光宁夏，肖晨也听出来了。副厂长和王科长应该是同一战线的，工厂改制已经是大势，当领导的人最基本的认知是有的，那就是不能跟大势作对。 但拉投资，改制这事，里头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很简单一点，谁能拉来投资，未来的话语权肯定更重，甚至副厂长能架空厂长取而代之都很正常。 估摸着他们这一方处于劣势，正好遇到宁夏回家，就想死马当活马医。才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反正如果不成功，就说明没啥用，那得罪也就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