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新不理解。
昨天人类与猫大联盟,都签了合约，大家按手印了。
怎么大坏猫和乐乐还要单独行动？
很可疑，特别是大坏猫这样看到新鲜生物都要去研究研究的猫猫。
很值得甄新问道：
“乐乐呢？”
冷渊垂眸,看了看身旁的乐乐。
一只白绒毛的狗，用兽形的双爪，流畅操控探索船的系统。
即使他拍下按钮,调控数值十分利落，冷渊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冷渊在通讯器这端,只不过是稍稍犹豫。
那端立刻响起了痛心疾首的声音。
“大坏猫,你不会是为了做生物研究,悄悄把乐乐绑去了实验室,准备开刀切片，骗我说你们去花都了吧！”
灰绿眼眸一眯。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就算眼前调整数据的乐乐再怪,冷渊都马上曝光了这只能够独立操作的狗。
瞬间，忐忑的甄新如愿以偿见到了活蹦乱跳的乐乐。
……的背影。
白绒绒的耳朵，圆圆的立在头顶,整个狗狗后脑勺，都随着他的摆动,浑圆得氤氲出柔光。
爪爪不知道在忙碌什么,但身后的小尾巴一晃一晃，看得出乐乐心情不错，不像被绑去生物研究。
甄新松了一口气。
“乐乐！”
高兴的呼唤,伴随着甄新放下的心。
“你为什么突然和大坏猫跑去劳尔花都？你知道小狗狗以为你不见了,哭得有多伤心吗？”
说着,她还不忘顺便责备大坏猫。
“你也是，都到劳尔花都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害得我又误会了你,以为你又要开始残酷实验了。”
明明是误会的一方，却把责任归结到冷渊身上。
这脾气，真是万年不改。
冷渊皱着眉看她，都懒得教育了。
“我昨晚就把你的可乐花生放餐桌上了，不用担心没得吃。”
甄新：？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听出来一种用零食堵嘴的味道。
“我是担心你们耶，才没有只记得零食！”
乐乐褐色的眼眸，闻言眨了眨。
他依旧专注屏幕，等仔细调整好了探索船的系统，才转过头来。
“是我拜托冷渊不要告诉你的。”
人类已经会为猫猫解释了。
这换在以前，乐乐想都不敢想。
“的进展有L盯着，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联系L，他在关键时候比我更值得信赖，不会出大问题的。”
句句郑重，对L寄予了厚望。
甄新却觉得，乐乐同志每句话都是问题。
她和乐乐、L接触不多，但她眼里的踽踽独行二人团，L只负责张嘴统筹规划，擅长撒泼耍横狡辩。
乐乐才是真正按章实施，做实事的那种人。
甄新还没认真反驳乐乐的话。
忽然，乐乐出声道：
“我准备好了。”
甄新困惑：“准备好什么？”
可惜乐乐不打算回答她，仰头看向唯一可靠的冷渊。
等候许久的生物研究院首席研究员，点开通讯，就能迅速通知劳尔花都总控。
“我这里准备就绪。”
一句话通知，瞬间传递总控。
源源不断的回复，伴随着劳尔花都总控的紧张与郑重。
“冷首席，玉生万象与宇宙之眼污染区域出入口通道清理完毕。”
“已开启空港等候区直达出入口通道。”
“已定位污染区域新生跃迁点位置。”
“请冷首席指示。”
句句清晰，传入甄新的炫彩通讯器。
虽然她不懂得里面太多流程，但是跃迁点和出入口还是能听懂的！
“乐乐，你不许去！”
甄新脑海里回荡着他们昨天商量好的一切。
怎么乐乐还没有打消送死念头？
“昨天大坏猫都帮忙想办法，找了很多人来一起玩游戏了。”
“你再多等两天，绝对把的碎片集满给你看！”
游戏高手就是自信。
但乐乐褐色眼睛瞪圆，再次提醒道：“这不是游戏，集齐碎片也和劳尔花都的跃迁点不重复。”
铁了心的乐乐，变得超凶。
心一横，眼一厉，“而且L都没有反对我的决定，你凭什么阻止我！”
甄新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上来了，捧着通讯器跳起来骂：
“就凭小狗狗哭得伤心难过，就凭你一声不吭连招呼都不打的消失，就凭你命都不要了跑去什么跃迁点做毫无意义的牺牲！”
她理直气壮，有理有据。
“小狗狗多好的主人，你又凭什么不跟他说清楚，就不告而别！”
甄新的话，说得乐乐眼神复杂。
他当然知道蒙德斯是多好的主人。
捡回来一只陌生的小狗罢了，既担心他会不会和主人走丢，又担心他吃不惯犬族的零食。
绒绒的黑褐色小狗，自己都还是个小朋友，却依然学着大人的模样，给他准备温暖的软窝、夸奖他识字的努力。
甚至还抱着冷英转交的体检报告，念念有词。
“乐乐，明天开始我们早晚两次遛弯好不好？”
“冷英的哥哥写了健康建议，你需要接受阳光照射，帮助钙质吸收。”
“呜，以后不能给你吃钙骨小棒了，我给你查查别的零食好不好？”
巨细无遗，是一个懂事耐心的好主人。
可他毕竟是人。
不会有人愿意屈服于动物，成为毫无自主权的宠物。
安于享乐，沉迷于这种温柔的舒适生活……
额……
乐乐念头一起，褐色的眼睛看向屏幕里快乐做宠物、毫无羞耻之心的同类，还要悲痛的在心里默默打补丁：
甄新除外！！！
气氛也就凝滞一会儿，乐乐铁打的心肠绝不会轻易动摇。
他说：“我不知道自己作为一只宠物狗，有什么好跟蒙德斯说的。”
乐乐严肃锐利的盯紧甄新，尽量让自己显得足够无情。
“要是我突然说狗话，或者给他留言，他才会吓得惊慌失措，还不如直接走掉。”
眼见着甄新脸色一变，似乎要怒斥他忘恩负义。
乐乐赶紧出声补充：
“不过你放心，我有拜托L，帮我向蒙德斯交代。”
“怎么交代的？”
甄新神色缓和些许，开始追根究底。
这不依不饶的样子，简直从猫猫代言人，变成了狗狗维护人。
一定要为蒙德斯讨个公道。
作为人，乐乐很不开心。
但是乐乐一想到，她这么胡搅蛮缠，都是为了蒙德斯。
心里那一丝丝不开心又变成了惆怅忧伤。
内心执着的乐乐，抬爪一戳。
通讯器立刻接通了卡尼拉空间上端的L。
忙碌的L专注手上的事情，赶紧回答道：“做好了做好了，别催。”
L可讨厌赶工了。
如果不是乐乐忙着调试跃迁点所需的探索船，他绝对不会去做这么吃力不讨好、只为了欺骗一只小狗的事情。
没等到乐乐的回答，L视线一掠。
竟然发现屏幕对面，除了老伙计，还有甄新双手环抱，怒气冲冲。
L顿时皱眉。
这家伙怎么都知道了？
真麻烦。
万一被看出他做的视频太简单太粗糙，肯定会被这家伙嘲笑。
传出去岂不是很丢人？
想到这里，L开始犹豫，考虑要不要把敷衍任务的简陋视频，重新美化一下。
他还没拿定主意，乐乐就出声催促：
“L，视频呢？快拿给甄新看看。”
哼。
算了，我尽力了。
L坦然豁达，选择放弃。
他直接点击播放，加紧赶工的狗狗视频，清晰的呈现在了通讯屏幕之中。
一位慈祥沧桑的老妇人，怀抱着白色萨摩耶，落下了感动的泪水。
她还一边哭一边说：“感谢上帝，让你回到了我身边。”
最后，还有狗狗晃尾：“嗷呜~嗷呜~”
甄新眯起眼睛。
这什么眼熟的老人与狗桥段。
简直关爱狗狗宣传片，马上就能太阳落山来一曲最美不过夕阳红。
还没等她挑刺呢，L就面无表情的说道：
“之前蒙德斯在失物招领中心发的启事，我接了。顺便给乐乐虚拟了一位原主人，很快就会有人通知蒙德斯——”
“乐乐的原主人途径他们的星球，乐乐闻到了原主人的气息，大晚上追着出去。”
编得很好，很符合逻辑。
反正完全不提乐乐跑走，为什么没有监控镜头，为什么没有空港落地记录，为什么没有原主人的姓名住址生辰八字。
只用应付小狗，L脑内循环的无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遗失狗狗的主人，找回了心爱的小狗，蒙德斯也得到了解释。”
“皆大欢喜。”
什么皆大欢喜，甄新觉得这种交代实在是糟糕透了。
还显得乐乐是个白眼狼，吃喝玩乐一声不吭，毫无感恩之心，又跑回老家吃香喝辣了。
其实L也觉得。
可是，他依然顶住压力，在乐乐的视线下，努力补充道：
“毕竟乐乐是狗嘛，没办法告诉原主人，自己消失这段时间住在哪里，受到了谁的照顾，所以原主人不联系蒙德斯，却联系了失物招领中心，很正常的啦。”
“而且狗狗会更担心老年人的身体健康，即使舍不得蒙德斯，也会因为原主人这么大年纪了，选择和原主人回家的。”
好一条忠犬！
听起来那么感动人心，忠心护主。
但很伤狗！
甄新皱着眉，不是很满意这种交代。
她仔细端详乐乐的绒绒脸，实在无法在毛绒绒的萨摩脸上，看出什么复杂情绪。
只能叹息问道：“一定要这么急吗？”
乐乐去意已决：“很急。”
甄新又问：“难道你是不相信我可以集齐的碎片？”
乐乐眼眸忽闪：“当然没有。”
虽然是很不信啦。
智者喵在网上可是出了名的运气大户、坐享其成，怎么自己一点自觉都没有，还自信满满的觉得集齐碎片很容易。
乐乐心里全是质疑、吐槽、反驳、不信。
但是临近分别，前途渺茫，很可能十死无生，乐乐顿时宛如临终老人一般，心绪慈祥，选择做一个温柔好人。
“我相信你能够集齐碎片，我也相信跃迁点之中指向的地方，可能存在幸存者。”
乐乐浑身迸发着希望的光芒，充满了人类重回繁荣的期望。
浩渺宇宙。
唯有残存在战舰上的能源，引发的跃迁点，能够带领他去往幸存同伴所在的新家园。
……如果有的话。
生死别离，前途危险。
乐乐眼眸足够郑重，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语气笃定无比。
“所以我必须去。”
甄新看他的绒绒毛小狗脸，都能看出躯壳下一个人类的坚定不移。
一边是人类未来，一边是小狗痛哭。
“你太绝情了！”
她一点也不犹豫的为小狗狗呐喊。
“看到小狗狗这么哭，你都不难过吗？”
难过？
大约有一点。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别人像蒙德斯一样，对他这么好了。
然而，乐乐板着一张白绒绒狗脸，语气冷漠得像个不通情理的大人。
“蒙德斯还小，我和他相处又不久，多哭哭就忘了。”
“伤害小狗狗的坏蛋！”
甄新怒不可遏，“你最好活着回来，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狠话完毕，气到关闭通讯。
乐乐褐色的眼睛，露出了和冷渊相似的无奈。
一个人类，没见到多少为人类未来的着急担忧，倒是很能和犬族感同身受。
简直不可理喻。
可她这样的人，存活在如此寂寥的世界，才是最幸福的吧。
没有烦恼、痛苦全消。
不用背负什么压力，更不用担心灭绝的文明造成生活的困扰。
有点羡慕。
狗狗羡慕羡慕，摇晃尾巴，看向冷渊。
“我要出发了。”
冷渊点点头。
短短通讯，足够他对乐乐产生强烈的佩服。
果然能够制服吵闹、蛮横，歪理很多的人类，还得是相同的人类。
冷渊见到乐乐走进那艘调试好的探索船。
宠物狗四爪灵活，翻进驾驶席，独立自主得不需要外人帮忙。
他是无法与种族灭绝的幸存者感同身受的。
冷渊即使想象了一下，猫族处于人类状态，没有活物、只有档案，灭绝了几十上百年，他也不会愿意大费周折去寻找什么同类，又或者同类存活的可能性。
人类，果然很难理解。
如果有机会，冷渊很乐意和乐乐这样疯狂的家伙交流交流，寻找同类、重建家园的意义在哪里。
眼前的探索船随着乐乐的控制，升起防护罩。
毛绒绒的乐乐，挥了挥短蓬的爪爪，似乎在和冷渊道别。
这算是生前最后的道别了吧。
冷渊心想，乐乐还是挺从容挺豁达，连赴死都这么淡然，仿佛出门一趟。
猫猫满心佩服。
却在防护罩密闭的那刻，听到一声宛如叹息的低喃：“……小孩子的伤心难过能有多久？”
启动，发射。
带着这低喃的尾音，化作一道光束，裹挟着乐乐白绒绒的身影，消失在探索船中。
迅速畅快的通道，瞬间就不见了探索船的影踪，只剩下冷渊智脑屏幕上一枚标记位置的小点。
这样小的点，一闪一闪，不断移动。
前后不过瞬息，小点像是断开信号，被虚无吞噬，彻底消失不见，进入了没有锚定的跃迁点。
探索船没有锚点，就无法控制前行。
也许能够跌跌撞撞，如乐乐所料，找寻到那份幸存的希望。
也许……乐乐将彻底迷失在时空混乱、磁场交叠的陌生宇宙，直至生命的消亡。
冷渊送别乐乐，已经完成了他的合约任务。
他联络总控，结束劳尔花都的观察，回到了来时的星船。
一切就像他的计划：进入劳尔花都，送乐乐进入跃迁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回程的路上，总会不断回忆当初从入学考试离场时的记忆。
很短暂，一瞬间。
就是他诧异错愕，发现嚣张跋扈的人类，没有和他一起离开的那一瞬间。
复杂的心情，即使是十七年后重新接收，都会惆怅遗憾。
令他不断去想乐乐那句：“小孩子的伤心难过能有多久？”
冷渊想了想。
也许，一辈子？
不知道乐乐这么坚定的人类战士怎么想。
但换作他，应该永远都会记得——
曾经，我有一只小宠物。
又吵又任性。
甄新关闭通讯，跑出小别墅，小狗狗已经哭得没有那么严重了。
只是在抽抽噎噎，神情麻木的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啦怎么啦？”
她手脚并用，往小奶猫绒绒的耳朵一攀，眼睛一瞥，就能见到虚假的老人与狗视频，出现在蒙德斯的手上。
超，这也太快了！
甄新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小狗狗已经眼眶红红的说道：
“乐乐没事就好，我只是担心他会受伤。”
“外面那么危险，他能找到真正的主人，我肯定、肯定为他感到高兴……”
很会开解、很会安慰自己。
他勉强的扯出一丝笑意，稚嫩的脸庞涨红，眼睛里尽是对原主人的羡慕。
“乐乐的主人一定很好，他才会记得那么深刻。乐乐回去……肯定比在我家里，更、更……”
可他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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